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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掘了多深,你等可有看清楚?”阮元大喜之余,连忙向那河工问道。
“大人,我等方才也看了河里土势,这……这两日下来,我们向下掘了一丈三尺,方才看到坚土啊!”河工激动道。
“唉,阮漕帅,伯元,这下子,你听清楚了吧?”一旁的百龄跟着阮元在河道之旁等了两个时辰,早已按捺不住,对阮元道:“这河道要向下开掘一丈三尺,才能看到坚土,如今水闸修建,又要比原本之数高上两尺,那你这水闸修上一道,所耗工程、所用银钱,是寻常闸座的两到三倍啊?我看啊,没有十五万两银子,这闸是修不得了。伯元,你又何苦这么顽固呢?”
“菊溪兄,我这不是顽固,而是根本之策!”阮元听着百龄不住和自己唱对台戏,心中未免有些气恼,还是强自克制,对百龄道:“就算菊溪兄所言不假,这两道水闸需要耗费十五万两银子,可菊溪兄有没有想过,只要这里可以蓄足河水,如今这七月的旱季,运河储水也足以行船,河工也不用再去拉纤,河上拉纤少一日,百姓便少一分辛苦,行船到京快得一日,百姓便多一日余力,如此数年,百姓所得增益,要远远超过十五万两!可若是邳宿运河,便如你我现在看到这一般,河床泥土,探手可及,那未来三年我们在漕运上要耗去的银子,又何止十五万两?菊溪兄,我这漕督一任,不知能干几年,可我也不能只考虑自己这一任之事,我也该想着这朝廷漕运的百年大计啊?眼下海运皇上不愿行,若是漕运再没有任何更革,那这沿河漕工,只会日益疲困,终致不堪使用!菊溪兄,那样的局面,是你我愿意看到的吗?”
“伯元,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看那边。”百龄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北面官道,只见这时官道之上,尘土飞扬,一骑快马疾驰而来,近得二人身前,阮元定睛凝视,也已经看得清楚,马上坐着的正是一名官差,而这样的快马,也只有不下四百里的快信才能使用。百龄也指着官差道:“伯元,你且看着吧,多半皇上这一次,也是等不及了,你这筑闸之议,可以暂不用行了。”
果然,不过片刻,那官差已然到了二人身前,翻身下马,取了背后一个黄缎包裹下来,对二人道:“二位大人就是百总制和阮漕帅吗?皇上紧急上谕,还请二位大人接旨。”
阮元和百龄只得跪下,对着上谕盒子拜过,从官差手中接过了盒子,拆开之后,百龄取了上谕在手,只拆开看到一半,便即对阮元笑道:“伯元,你看看吧,我猜的可没错吧?”
阮元也接了上谕,看得过来,眼神却也渐渐黯淡了下去,原来,上谕中果然写道:今察邳宿水道,土质松软,不易筑闸,阮元之议,着即驳回,唯阮元百龄虽意见不同,皆出于公心,故不加议处,日后共事,亦需和衷共济耳。
“哈哈,好啦,伯元,这该看的,你也都看过了,这下子,你没有意见了吧?”百龄看着阮元神色,知道他已经确知嘉庆驳回上奏一事,也对阮元笑道。原来,由于河南救灾紧迫,加上行围在即,嘉庆即将前往承德,终是没有等到阮元后续奏疏呈上,便即批驳了阮元奏折。
“这……既然是皇上上谕,那……那下官接旨便是。”阮元虽然神色黯然,面对嘉庆上谕,也只得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看着百龄得意之状,阮元终是有所不甘,便也对百龄道:“只是菊溪兄,下官这里,却还有一事,实在不吐不快,还望菊溪兄雅量,能听下官一言。”
“伯元,你这是还不死心啊?也罢,皇上圣断已经写在上谕里了,我也不与你斤斤计较,你想说,就说吧,哈哈。”百龄眼看自己胜券在握,便也没再阻拦阮元。
“百总制,菊溪兄,下官最初听说菊溪兄清名,当是乾隆之末,那时下官已经升了詹事,可菊溪兄却只是郎中,当年菊溪兄宁可以司官终老,也不愿受和珅半分提携,菊溪兄如此刚直,下官当年,一直钦佩不已。”阮元回想着与百龄相识后的种种旧事,也一一对他说道:“后来嘉庆七年,菊溪兄改任了浙江按察使,来了浙江,第一件事便是指出下官任巡抚之时,迁移棚民之弊,那时下官忝为巡抚,却办事粗疏,听过菊溪兄赐教,唯觉惭愧,也正是有菊溪兄相助,当年那些棚民,最终方才得以安居。后来菊溪兄总督两广,张保仔求降,下属都以为或有诈降之事,可菊溪兄却单舸赴会,深入张保仔船队之中,以一番宽仁之语,说得张保仔心悦诚服,如此大仁大勇,阮元亦是自愧不如,南海太平,菊溪兄也当居首功!是以阮元此番受任督漕,能与菊溪兄共事,阮元只觉不胜欣喜,自觉我二人和衷共济,漕弊可解,江苏百姓,亦当平安。可如今呢?这两道水闸,一旦修成,漕工疲弊可缓,再无拉纤之苦,难道不是有利于百姓的好事吗?可菊溪兄,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啊?这一丈三尺的淤土,这十五万两的开支,就把菊溪兄难住了吗?这沿漕水手百姓的辛劳,难道还不如那十五万两银子吗?!”阮元当然清楚,百龄之所以不愿意自己在这里筑闸,也未必全是因为淤土难除,开支庞大,更重要的,是他想在这里折了自己锐气,在河漕之上立威。可即便如此,阮元依然将自己所思所想,一一全数说了出来。百龄听得阮元之语,一时也低下了头,似乎有些惭愧。
只是没过多久,百龄便即将头抬了起来,对阮元道:“伯元,这大清朝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心里念着天下百姓,难道皇上不是吗?难道你还能说,皇上的圣断是错的吗?这大清的天下大着呢,办事啊,可要从大局着想才是啊。”说着,百龄便也转了身子过去,径自南归了,只留下阮元一人看着几近干涸的运道,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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