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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0章 察探之于幻域(七十七)
与此同时,大不列颠的爱丁伯尔格。
"你没在开玩笑吧?"听完贝迪维尔的描述,萨博变得面如土色。
"没在开玩笑。认真得很。"狼人青年答道,"看样子你的脑子里果然有一个肿瘤,暂时是良性的,但是没有人能预测到它什么时候恶化。大不列颠骑士团不愿意冒险帮你动手术,特别是,当时你还是刚刚加入骑士团。所以他们就征求你家属——也就是你母亲——的同意,给你植入了封魔芯片。他们认为只要封印你的能力,你脑子里那个肿瘤就不会进一步恶化。"
"但是现在芯片已经被拿掉。而且我也在正常地使用我的能力。"灰兔人青年念叨道,"而且这能力不是普通兔人们能使用的能力。这个更强力。更怪异。都是因为我脑子里的肿瘤在影响。"
"很有可能。"贝迪维尔不带感情地分析道,"接下来你有三条路可走。
其一,停止使用你的能力,再次植入封魔芯片。你就这样压制着这份能力,防止良性肿瘤转化成恶性肿瘤。但是没有人知道这样做是否真的有效,它充其量只是骑士团一部分专家的臆测而已。
最坏情况下,即使不使用那份能力,你脑子里的肿瘤照样会恶化;
其二,尽早动手术切除你脑子里那个肿瘤,并希望它没有癌变和扩散。
但人脑非常复杂,即使找最厉害的外科手术医生给你动手术切除肿瘤,你还是有可能受到一些脑部创伤。这创伤也许会影响到你的日常生活。
而且现在有个很棘手的问题。你刚动完器官移植手术不久,需要长时间吃药来减弱你的[绝对领域],避免移植到器官产生排斥。而切除肿瘤之后,需要吃的药是强化[绝对领域]、增强免疫力用药。它刚好和你现在服用的药物相互拮抗。
我不认为让你现在动手术切除脑肿瘤是个好主意。至少应该等你器官移植手术之后数年,体内器官不再有排斥反应了,再做脑肿瘤切除手术。
不管怎样,你是不可能在短期内进行这么多次大手术的。你的体力不可能支持住。"
横竖都是死——贝迪维尔的话语里透漏着如此信息。二选一的话,怎么选都只会让萨博绝望。
"第三种选择呢?"灰兔人青年幽幽地问。
"让你变成德鲁伊。"贝迪维尔不带感情地描述道:"以我和德鲁伊教的交情,我可以让他们帮忙把你变成德鲁伊。然后你就能得救。"
"啥?"兔子听傻了,头一歪:"变成……什么?"
"变成德鲁伊,没错。"贝迪维尔强调道,"你应该听说过德鲁伊都是怎么来的吧?没有?
一个生物移植了[德鲁伊之种],就能变成德鲁伊。德鲁伊之种带来的强大生命力,可以治愈重伤以及大部分的不治之症。至少,他们是这样说的。"
"我稍微听说过。"灰兔人青年低哼道,"但我猜,这样做肯定是有代价的?"
"代价就是…你会失去所有的记忆。"贝迪维尔耸肩,"具体是原理我也不清楚。但移植了德鲁伊之种后,你的身体就变成了半动物半植物的存在。这种改变据说会清空你这辈子全部的记忆。"
"所以我为了活命还得把一辈子的记忆全清了。即使顺利变成德鲁伊,我也无法证明变成德鲁伊的那个我自己,就是原本的我自己。"兔子吐槽道,"为什么必须是我变成了德鲁伊,而不是树种占据我的身体,把我原本的意识毁灭,诞生出另一个意识?拿什么来证明变成德鲁伊之后的我,还是原本的我?"
"该死。"贝迪维尔板着脸,露出一副漠然的态度:"如果你真的要深究意识的连续性,那可是个永远没有结果的哲学话题。探究下去的话就会没完没了。
你今天睡着觉了,暂时失去了意识,你拿什么来证明明早醒过来的你,还是现在这个你?
人的脑神经大概是十年一更替。十年之后你的脑神经基本上和现在的完全不一样了。十年后连脑子都进行过更替的你,和现在的这个你还是同一个人吗?"
同样的事情以前无数人探究过了,有过无数的争论,但从来没有过结果。谁都不服谁。
"你想表达的我都懂。"萨博还在犹豫:"可是……如果我彻底失去这辈子全部记忆的话……"
"我知道这不容易接受。但你的身体目前的状况很糟糕,我劝你尽早作出选择。"贝迪维尔道,"你是打算什么的都不做,任凭身体逐渐恶化,还是干脆变成德鲁伊?变成德鲁伊会失去记忆,但至少不会因病丧生。人的生命只有一条,为了活下去应该做你能做的一切。你不应该轻言放弃。"
"是的。你说的我都懂。"萨博冷淡地回应,"让我一个人静静。我需要些时间思考。"
"当然。"贝迪维尔转身想离开房间,"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成为德鲁伊了,你不用跟我说,去找欧琳就好。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会帮你打点好一切的。明天我就会离开大不列颠,出发去龙之大陆,暂时不会回来了。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话,趁现在问完它。"
"我确实有一件事想问。但你可能早就知道我要问什么。"灰兔人青年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噢,又是这个问题吗。"狼人青年哼笑道,"同样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我说你长得像我以前一个朋友,我帮助你就像是帮助了我昔日的朋友。我说的是事实,但你就是不信。那我还能用什么理由来回应你,才能让你满意?
偏要说的话——我大概是,不想让大不列颠那群人如愿吧。"
萨博眯起眼:"你不就是大不列颠骑士团的一员吗。"
"不。我不代表大不列颠骑士团的利益,尽管我和他们很熟。我是亚瑟王的朋友,我会无条件帮助他。但骑士团的利益并不完全等同于亚瑟王的利益。骑士团里有很多地方,甚至连亚瑟王都管不到。"贝迪维尔摇头道,"因此,在这件事上,我甚至要和大不列颠骑士们对着干。
骑士团也并不是单一的个体,里面包含了不同人物不同的想法。
那其中有群混蛋只想你早点死。如果你死了,他们就能得到你的遗体,进行所谓的科学研究。
你知道吗?你现在无亲无故,你加入骑士团的时候也签订了类似的协议书,会在死后向骑士团捐出你的遗体。如果你真的死了,有些坏蛋就得逞了。他们会把你的身体拆成无数零散的部件,从脑子到大肠,一点一点地透彻研究个遍。法律允许他们这样做。他们是掌权者,是法律的定制者,而你只是被剥削的小数派。"
萨博打了个冷战,他隐约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他和大不列颠骑士团签订的合同属于一种霸王条款,其中有很多离谱的附带条件,都只对大不列颠骑士团有利。那差不多是一种卖身契。
明知道是霸王条款,但萨博又不得不签。当时能救他母亲的,就只有人类世界的医疗技术。
如果他母亲不在了,他也只会落得个孤零零地活着的下场。那么他死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不会去关心了。
但是结果而言,他还是救不了他的母亲。大不列颠骑士团从未对他施以援手。他们没有出钱救他母亲,也没有出钱救病重的他。他们只想萨博早点死,好得到他的遗体。
这个大不列颠骑士团,就是个黑心企业罢了。
他们给出所谓的合同,他们把一切搞得好像很公平——表面上很公平。
但是实际上合同里的条款全是霸王条款,强迫人接受那些不公平的条件。
很多不懂法律的人就这样签订了合同,被这大不列颠骑士团骗了一辈子。
而萨博这边的情况是,他甚至没有选择的权利。即使明知道那是霸王条款,他也不得不签。为了大不列颠骑士团、为了人类世界那所谓的福利制度。
但那所谓的福利制度,终究还是无法覆盖到萨博身上。大不列颠的福利制度只是他们空口说白话,是骗人上钩用的鬼话。
这个大不列颠骑士团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满嘴的鬼话,只会用虚构的美好愿景来骗人加入。等你加入了,他们就会使劲压榨你的劳动价值,甚至生存价值。
真是太恶心了……
"我以前并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我知道了。"贝迪维尔继续说,"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不能坐视不管。我不会让那群混蛋们如愿的。"
"为了什么?因为你那过度泛滥的同情心,还是因为你那无聊的正义感?"兔子讽刺道。
"二者都有一些吧。"狼人青年甚至都懒得抗辩了,老实承认道,"也许和你说的一样,我只是个为了自我满足而做这些事情的傲慢者、伪善者。
——但是,为什么不呢?
到头来,我只是看到了让我不爽的事情,就想去制止它;看到了让我不爽的人,就想去击溃他们。
我是个非常任性的人,而且我有任性而为的资本。
人生在世,你并不会有太多的机会去做任性的事情。你大部分时间只能随波逐流。所以当你有机会任性一次的时候……为什么不任性一次?"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这事你并没有真正地想帮我,你只想借由给我选择的权利,去恶心那些你讨厌的人。是这个意思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而且,即使你变成了德鲁伊,你也不欠我什么。你亏欠的是德鲁伊教。那是德鲁伊教的力量,是盖亚大人借出的力量,和我没有太大关系。"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萨博叹道:"现在,请滚出我的房间。"
"哈。"狼人青年见已经没法和萨博好好交流了,就离开了萨博的房间。
丹尼尔在外面等着。
"他正在发脾气。"贝迪维尔冷眼看着白银骑士少年,"祝你好运。"
"我只是去挨骂的,我不需要运气。"丹尼尔却说,走进了房间里。
"嗨。"丹尼尔刚进入房间就对萨博道。
"嗨你个头。"灰兔人青年回应道,而且单刀直入地质问丹尼尔:"果然是你做的吗?偷偷垫钱帮我做手术,却骗我说那是大不列颠骑士团通过了申请,愿意出钱给我做手术?"
"嗯……我就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下去。"丹尼尔低哼道。
"所以,我欠你多少钱?"
"你不欠我钱。这是我的自作主张。"白银骑士少年却说,"而且你应该清楚得很,我那些钱都是从盗贼、黑.手党那里抢来的,是坏人们的钱。我只是把那些不干净的钱用在救人这件事上,让它至少能用在正途而已。"
"随便你怎么说。我日后还是会想办法还钱给你。"萨博却说,眼中有怒火在燃烧:"现在我做不到这件事。现在的我连活下去都有困难,是的。所以,这笔债我就先欠着。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悉数还你——不管是我欠你的东西,还是你欠我的东西。"
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丹尼尔本想这样问,但是他仔细一想,就没有问出口。
"所以……你真的要成为德鲁伊吗?"
"也许。我得好好想想。在[失去力量]和[活下去]这两件事之间做权衡。"萨博苦笑,"但是看来我横竖都是要死的。即使不使用我的力量,也没办法保证状况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他鼻头涌出一股鲜红色,他察觉到鼻子有那种温热感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擦了擦,于是他变成了满手都是血。
"说不定状况已经恶化了呢。"他又说。他最近的头一直在疼,也许事情本来就是相互联系的。
"但是变成德鲁伊会让你失去这辈子所有记忆。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丹尼尔又问。
"反正我这辈子就没什么好的回忆……"兔子若有所思地嘀咕道,"对了,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说吧。"
"如果我真的变成了德鲁伊并忘掉了一切,请每年帮我拜祭一下我母亲。"
"自己去做。"丹尼尔却板着脸拒绝道,"你又不是没有办法把一切记述下来。即使变成了德鲁伊,你依然可以翻看自己之前的日记吧。拜祭你母亲这种事情,你自己也做得到的吧。"
"我是做得到。但我怕自己变成德鲁伊之后,去拜祭时的心情,已经和现在的不一样了。"灰兔人青年摇头,"我会不会变成了另一个人呢?会不会不再把她当成我的母亲呢?我会不会在日后的某天,把这一切当作是个累赘,甚至都不愿意再去拜祭她了?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很可怕啊。"
"……我明白了。"白银骑士少年点头道,"我可以在我每年拜祭我的家人时,顺道去拜祭你的母亲。如果你没有去的话,就由我来代劳好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亲自去拜祭,毕竟那是你的母亲。"
萨博仅以沉默回应。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自己,才会如此担心。
"我该走了。"丹尼尔于是说,"我也得为明天去龙之大陆的事情做准备,接下来会很忙。但是我会传送回来,每天探望你一次的。"
"且不提我是否真的需要你探望……[龙之大陆]不是没法使用传送术吗?因为那个,信号干扰什么的?"
"我会找到办法的。"白银骑士少年却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所有来探望他的人都走后,萨博自顾在房间中又沉思了一整个小时。他玩手机的心情都没有了。即使玩手机又有什么意义呢。……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要么放任一切不管,慢慢等死;要么破罐破摔,扼杀自己的过去,变成德鲁伊。但是这里哪一个选择都不像正确答案,哪一个都很糟糕。
尽管如此,生活还是必须继续。
萨博的求生意欲终究还是战胜了他对未来的恐惧。他从床上爬起来,草草穿上外套,离开房间。
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萨博甚至都没有好好吃晚饭,只是随便吃了点饼干对付过去。
"你来找我,意味着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欧琳一脸认真地问。
"不完全是。"灰兔人青年道,"我想问你两个问题,希望你能给予客观的评价。"
"哦?"欧琳邪魅一笑。
"假设有一个人,他因为创伤或者其他原因而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那么这个人曾经犯过的罪孽、曾经积累的恩德,会因为他记忆的丧失而一笔勾销吗?仅因为他失去全部记忆,就可以把这个人当作一个全新的人来看待,无视他的全部过去吗?"
"应该很难吧。"欧琳答道,"对于认识他的人而言,他仍然是他,不管他记不记得自己是谁。一个人不仅是由自己来定义你自己,别人也可以定义你。如果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失去记忆,我又认识这个杀人犯,我反正是绝对不会信任他的,我依然会把他当作杀人犯看待。"
是很符合常理的回答呢。
"再假设有一种可以移植记忆的技术,"萨博继续问道,"有人利用这种技术,把自己一生的记忆移植到另一个人体内,彻底替换掉另一个人的记忆。那么可不可以认为,被移植了记忆的这个人就这样死去,身体被前者占有了呢?我是说,哪怕被移植记忆的人的脑子依然是他自己的脑子,只是记忆改变了而已?"
"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于是欧琳被难倒了,想了好一会儿:"大概……不会吧。毕竟后者的脑子依然是他自己的脑子啊。只是被强行灌输的记忆搞得混乱了,暂时忘掉自己是谁而已啊。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解除洗.脑的话,他不就变回原本的人了?"
"……我的例子没举好。如果后者是个人造人,在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不存在原本的记忆呢?就以这种记忆空白的状态被灌入另一个人的毕生记忆呢?"
欧琳又疑惑了一下:"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可以认为得到了记忆的人造人就是前者吧。或者说,那是前者的复制品,不完全是本尊?"
确实如此。欧琳的回答基本都和世俗的观念一致。在这些问题上,这世上绝大部分人应该都有着和她完全一样的观点吧。
"如果所谓的本尊已经不存在了,这个复制品就是唯一呢?"
"这个嘛…"欧琳苦笑,"不好意思,太复杂了,我也不太清楚……"
"也罢。"灰兔人青年淡然一笑,"我决定了,我会成为德鲁伊。我是说,如果你们的盖亚大人乐意这样做的话,请把我变成德鲁伊。"
"你确定?你不需要马上下定主意的,你还有时间——"
欧琳说这个的同时,又有鼻血从萨博的兔子鼻头上涌出,而且出血量还挺多。
也许是得知了自己脑子里有个肿瘤的关系,萨博的状况在急剧恶化。虽然萨博自己从不相信这种形而上学的事情,但实际发生在他身上时,他又不得不信。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很难活得下去了,对自己的信心崩坏,生存意志的崩坏,都会对他本身摇摇欲坠的身体,造成不良影响。
会变成这样子,他其实还挺怨恨贝迪维尔的。要不是那条狼多嘴,说不定萨博还被蒙在鼓里,还能再把这件事推迟一段时间。
……说不定他哪一天突然就死了。毫无痛楚、不知烦恼地一睡不醒。
说不定那也是一种幸福。
"哦天。"看到萨博流鼻血,欧琳取出一条洗的很干净的手帕递给他:"先止一下血吧。手帕不用还我了,如果上面沾了血的话……"
"好意心领了。但是不需要手帕。"灰兔人青年却自顾掏出一包纸巾捂住鼻子,白色的纸巾很快就被染红。
"如你所见,我也许活不长了。"他低声说,"但这不代表我愿意放弃一生的记忆,变成德鲁伊。在变成德鲁伊之前,我会用尽所有的力量好好挣扎一番。我不会这么简单地让自己失去记忆的。"
"……好吧。我马上去联络德鲁伊教的人。等我。"欧琳淡然答道,没有泼萨博的冷水。
以前曾经无数人想在成为德鲁伊后保留住自己前一辈子的记忆,但都失败了。所有变成德鲁伊的人都失去了记忆。萨博不可能成功的,他不可能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万一,他成功了呢?
欧琳只能带着这种美好的愿景,希望萨博能成功了。
一个小时之后。
萨博被带到德鲁伊的地下秘密集会地点里。路程有点远,他的体力越发不济,最后一小段路甚至是在德鲁伊教徒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勉强走完的。
到达时他已经头晕目眩,鼻子使劲涌出血,差不多快贫血了。
"噢天。"穆塔尼先知看着使劲流鼻血的灰兔人青年,连闲话家常的余裕都没有了:"快把他送进房间里躺好,给他一个冰袋。"
"我可能会在你们的盖亚大人面前表现得很失礼……"萨博苍白且有气无力地道歉。
"没事。盖亚大人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你现在给我好好躺着,别让状况继续恶化了。"
于是萨博几乎是被几名德鲁伊教徒抬着走,进入那个小房间里躺着。他已经感到天旋地转,对时间流逝没有明确的感觉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名绿色头发的少女出现在萨博身旁,用甜美的声音低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有什么想交代的?"
"是……是盖亚大人吗……?"萨博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跟着我一起来的孩子……都在吗?"
"都在。"少女微笑道,伸出手去逗弄围绕着她飞行的十几只蓝蝴蝶,"它们很漂亮。它们身上有你的气息。你打算用这些蝴蝶来做些什么吗?"
"我有一个……小小的计划……"灰兔人青年说话越来越吃力,只能长话短说:"我想……问个问题。"
"但说无妨。"
"成为德鲁伊……必须弃掉过往所有记忆吗?这是……某种传统吗?仪式?我不这样做……就是对神明的不敬?"
"不是。这只是移植了德鲁伊树种后产生的副作用而已。"盖亚大人却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希望不存在这种副作用,让德鲁伊保留前一辈子的记忆。但实际却做不到。让植物和动物在细胞层面上融合,副作用一直都存在。"
即使神明也有他们无法做到的事情呢。萨博心想,但是没说出口。
"那么……我会尽全力,试着……保留记忆。我希望……这不是一种……亵渎。"
"这不是亵渎。你尽力尝试好了,没人会怪你的。"少女苦笑。曾经有无数人试着做过同样的事情,但他们都失败了。
"那么…我准备好了……"灰兔人青年说。
盖亚大人一点头,取出一棵树种,放到萨博胸前。
而兔子也同时发动了自己的能力,开始和那群蝴蝶共享感觉。
他把自己的意识、他能携带的全部记忆,都转移到这几只小蝴蝶的身上。那是他独有的能力,也许是因为他脑子里那个肿瘤的影响才带来的,变异的能力。
具体原理是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但他很可能利用了类似[魂体离脱]的能力,把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和光魂都转移出去,附着在动物们的身上。
这明明是一种诅咒,但他把它当作一种赐福。在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他用这种受到诅咒和受到祝福的能力,最后一次让自己的生命焕发光彩。
盖亚把树种移植到萨博身上时,周围的蓝蝴蝶也在发着光芒,围绕萨博缓缓飞行。
人有灵魂吗?也许有。如果有的话,他现在的状态大概就是让灵魂离开躯体,转移意识的同时也携带记忆。这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状态,但萨博反正并不需要维持这种状态太久。
他认为,如果记忆不存在于自己的肉.体里,而是连同意识一起被移出体内,那么他的记忆就不会在变成德鲁伊的过程中被清空。
等转化过程完结,再把他的记忆归还到那个身体里去,一切就完事了。
树种开始在萨博的胸前扎根,蔓延出的无数树根开始侵蚀灰兔人青年的身体。这种侵蚀相当迅速,而且侵蚀完结之后,树根和树种都一起融合到萨博的身体里去,逐渐化成了他血肉的一部分。
萨博的意识似乎没有因此而中断和蝴蝶之间的精神联系,他依旧借助蝴蝶们的眼睛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看着自己的身体由凡躯俗体转化为德鲁伊的,半动物半植物的身体。
在一段无法判断长短的时光里,萨博甚至觉得自己其实是一只蝴蝶,是一群蝴蝶,是某种伟大意志的延伸。那段时间仿佛有一百万年之长,但又仿佛只有一瞬间。
那段时光混淆了萨博对自我的概念,让他觉得自己就是蝴蝶,而眼前的那名兔人德鲁伊只是陌路人。
他甚至觉得自己继续当一只蝴蝶,似乎也不坏。蝴蝶无忧无虑,蝴蝶能够自由自在地飞翔。这些连翅膀都没有的生物,他们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吗?
但是很快地,他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他身后推他。
有某个声音劝他赶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那个温柔的力量在轻轻推动这些蝴蝶,让蝴蝶们往萨博的身体飞去,最终停在那个逐渐变得冰冷的身体上。
萨博的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想确认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看到一名女子的幻影伏在他的床前,飘渺虚幻,但又紧紧地拥抱着他冰冷的身体。
他记得那个女子的身影。那个看似温柔却又脆弱,他一直想要留住却终究失败的,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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