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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寒的马匹行李都在安县,出来接秦绾的时候顺便也就带上了,不过他也没想到秦绾竟然真的打算绕过安县,直接上路。
从安县到襄城,最快的路线无疑是横穿凉山。
“你不累?”孟寒忍不住问了一句。渡过洞仙湖她搭的是水匪的船,再怎么自信,也不可能在船上睡觉,而今晚肯定要在凉山里露宿的,这样下去,她的身体吃得消?
“边走边睡。”秦绾说着,取出一根绳索,将自己的下半身固定在马上,自己一趴,搂着马脖子就闭上了眼睛,“吃饭了叫我。”
“摔不死你!”孟寒怒道。
“嗯,摔不死的。”秦绾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蹭蹭马儿温暖的皮毛,咕哝道,“你看着点路,走错方向我干掉你哦。”
孟寒气结。
不过在安县呆了两天,他早已查清路线,备好入山的物资。帐篷睡袋干粮,都挂在马背上。
事实上,昨天他已经进过一次凉山,可是因为怕来不及,没直入深山,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半天凉毒蛇。
阳春三月虽说蛇类开始从冬眠中苏醒,但凉山比起外面,气温还是低了一些。
秦绾还真是只有在饿了要吃饭的时候才醒过来,在马背上喝水啃干粮,吃饱了继续睡。
孟寒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这样连续不停地纵马奔驰,走的还是崎岖不平的山路,他一个大男人都要咬牙坚持——好吧,秦绾是习武之人。现在他是真的有点儿后悔,应该听秦绾的话练一练武功的。内力这玩意儿还真好用!
要知道秦绾能在奔马上睡觉,可不是靠着一根绳子就能固定的。她睡眠中真气自然运行到四肢百骸,自然而然会根据马匹的颠簸调整姿势,稍微训练一下,睡觉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
早餐和午餐都是在马背上解决的,直到天黑,秦绾终于清醒过来,大发慈悲地允许扎营休息。
孟寒把马匹栓在树上,靠着树干一屁股坐下来,死活都不肯挪一步。
“你一个大男人真好意思!”秦绾怒视他。
孟寒闭着眼睛抓紧时间休息,懒得理会她。
大男人?你又不是弱女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秦绾也只是说说,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麻利地搭起了帐篷,然后收集枯枝升火,顺手打了只野兔,扒皮去内脏,洗干净了抹上盐,架在火上烤。
闻到了香味儿,孟寒终于慢慢地挪过来,在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热的。”秦绾一边烤兔子,顺手抛了个水壶过去。
孟寒喝了几口热水驱寒,这才感觉到身体里的酸疼稍稍减轻了些。
“所以说,叫你不要跟来的啊。”秦绾叹息道。
自己是习武之人,可以养尊处优,也可以风刀霜剑,会享受,也能吃苦。但孟寒不一样,他没有内力护体,又常年身处不见阳光的密室中,与毒物为伍,其实那身体弱得可以。这样的赶路法,明天他肯定坚持不了。
“废话,我有自己的目的。”孟寒道。
“我明天下午要赶到襄城,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抓蛇?”秦绾翻了个白眼。
“一会儿就去。”孟寒道。
“你就逞强吧!”秦绾直接被他气笑了。
“好了没?饿了。”孟寒一伸手。
“等着!”秦绾转了一面兔子继续烤。
“说起来,李暄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么帮他拼命。”孟寒迟疑了一下才道。
“算不上吧。”秦绾淡然道,“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就算是帮他,也拿够了好处的。”
“小心再把自己坑进去。”孟寒只提醒一句。
“放心,他不是李钰,我……”秦绾顿了顿,冷冷地说道,“也不再是欧阳慧。”
欧阳慧有一颗柔软的心,于是最终被自己给坑死了。而她秦绾——没有心。
“你自己有数就好。”孟寒终究没再说什么。他和秦绾的交情其实没多好,照顾他两年的蝶衣都更亲近些,只是,如果秦绾死了,他失去了庇护所会很麻烦。何况,秦绾毕竟是南疆千年来唯一存活的轮回蛊宿主,他还是很有兴趣研究一下的。
“你是留在凉山,还是跟我去襄城?”秦绾问道。
“留下。”孟寒毫不犹豫道,“你走了我才能去抓毒蛇!”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反而松了口气。
襄城危机四伏,她其实不想孟寒涉足,一个人更容易隐藏。
“拿着这个。”孟寒微一犹豫,对她伸开右手。
“这是什么?”秦绾好奇地看着他掌心那颗小小的金色豆子,用两根手指捏起来仔细瞧了瞧,很轻,却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
“子母蛊中的子蛊。”孟寒道。
“活的?”秦绾手一抖,差点儿就扔出去。
“当然是活的。”孟寒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
“给我干什么?”秦绾脸色有点儿僵硬。
就算她和孟寒认识了两年,就算她体内也有条蛊虫,还救了她两次性命,但也不代表她对蛊虫没有心理障碍。何况,下蛊和下毒不同,并不是把蛊虫给人吃下去就行的,要配合南疆秘传的手法才能控制活的蛊虫,所以她拿着蛊虫有什么用?
“子蛊死了,我身上的母蛊会立刻感应道。”孟寒解释道,“所以,要是有你应付不了的危险,就捏死它。”
“捏死它,你能干嘛?”秦绾叹了口气,不过这毕竟是孟寒的好意,她还是把子蛊放进荷包里。
“我不能干什么,顶多是让凉山里的毒蛇毒蝎子毒蜈蚣毒蜘蛛什么的……淹了襄城。”孟寒面无表情道。
“……”秦绾无言,这才想起,山区,尤其是荒凉无人烟的广阔深山区,这是蛊师的主场。
当年东华皇帝进攻南疆时,那片辽阔的俪影山里不知葬送了多少东华将士的英魂,要不是南疆族民人数太少,最终也未必是东华的人海战术获得胜利。
何况孟寒是南疆王族后裔,不同于平常的蛊师,就看他一支笛子在秦绾手里都能召唤蛇虫就知道,孟寒说能召唤整座凉山的毒物淹没了襄城绝对不是开玩笑。
非常强大的后盾,但除非生死关头无法使用。因为一旦用了这一招,等于昭告天下,南疆王族并未灭绝,从此后患无穷。
吃过烤兔子,原本秦绾睡了一整天,是打算守夜的,却被孟寒一句“你在这里一只蚊子都不敢飞过来”,直接赶进了帐篷里。可她原本要守的也不是蛇虫啊……
“放心吧,我在四周放了蛊,有人靠近就会通知我。”孟寒吃完烤兔子,从包裹里拿了件厚斗篷裹在身上,背靠着大树就闭上了眼睛。
“知道了。”秦绾拉上了帐篷。
然而……就算不需要守夜,可她也真是睡不着啊,已经睡足一个白天了。
躺在睡袋里,秦绾翻来覆去好一阵子都没有睡意,不得不放弃地坐起来。
出来办事,她尽量轻装简行,当然不会带着消遣的杂书,只有一卷荆蓝准备的地图,摸了摸荷包,子蛊完全看不出活着的迹象,无意中,手指却碰见了另一件东西。
秦绾看着带有火烧痕迹的纸张,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暖。
这些日子,她也查过这篇祭文的来历,不止一次潜入秦建云的书房比对笔迹,都没找到怀疑对象,甚至她还通过一些手段找出以前虞清秋的笔迹,但显然也对不上号——尽管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嫌疑的人了。
虽说当初欧阳慧和虞清秋不过是泛泛之交,不过虞清秋是圣山智宗宗主的弟子,本身为人光风霁月,若说他会为欧阳慧烧一篇祭文,并非说不过去,哪怕李钰知道了,顶多稍有不悦,也不会如何。所以她也是重点调查过大年初一那天虞清秋的行踪的。
所以,到底会是谁呢?
秦绾想了半天没头绪,刚想把纸条收回去,但一晃眼间,对着帐篷外映进来的火光,却让她发现了不同。
“你干嘛?”孟寒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从帐篷里冲出来的人。
秦绾将纸条对着火光映照,果然……
只见两行字中间的断句留白处,纸张明显比别处更透一些,像是浸过水后又晾干的。
虽说那天是雪后,可如果是雪水染湿的,不可能只湿这一小块,这是水滴——准确说来,是眼泪。
这是一个,一边伤心流泪一边写祭文的人。
秦绾忽的茫然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和蝶衣,还有谁会为欧阳慧的死如此伤心绝望?可师父不知道她的死讯,蝶衣在她身边。就连她最好的朋友苏青崖也未必会为她哭一哭,顶多骂她一句活该,然后转头去毒死李钰和江涟漪给她报仇。而她散落在各处的属下,交往过的同道,哪怕有心,也没一个有那文采风流。
“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病?”孟寒不耐烦道。
“就当我发病吧。”秦绾丢下一句话,晃晃悠悠地回帐篷去,飘忽得仿佛一抹幽灵。
孟寒一脸的莫名其妙,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管闲事。
女人——一个十九,好吧,其实应该算是二十三岁还没嫁出去的女人的想法,还是少碰为妙。
不过,也许这一晚就是不让他好好休息,刚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附近布下的蛊虫就骚动起来。
“起来。”孟寒走到帐篷门口。
“有人?”秦绾原本就没睡着,闻声立刻钻出来。
“不知道来历,我先应付。”孟寒道。
“好。”秦绾点点头,重新缩了回去。
孟寒拿起斗笠戴在头上,行走江湖的话,这副模样也不是很突兀,至少比秦绾一个女子更不显眼。
很快的,树林中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只有一个人。
孟寒早已得到了蛊虫的通知,抬起头,静静地等候着。
他们扎营的地方离开山路,如果是赶夜路的人,是不会往这边来,所以来人必定是冲着他们。
“那个,我不是坏人。”来人看见孟寒全身紧绷的样子,想了想,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一脸诚恳地说道。
孟寒静静地打量着着这人,见他三十左右的年纪,相貌俊美,气质儒雅,腰上还系着一管长箫,要不是腰带因为箫的重量往下坠了一截让人察觉到这是一件兵器,倒让人以为这是个书生。
“前辈?”男子试探着叫了一声。
孟寒一愣,微一偏头,才发现匆匆戴上的斗笠黑纱没有拉好,露出一截如雪的白发来。
“前辈,在下沈醉疏,路过此地,在山中迷路,被火光吸引而来,可否……”男子说道。
“不可以。”孟寒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是前辈。”
“呃……”沈醉疏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原本以为是个老人,可听声音却是意外的年轻,那头白发只怕来历不寻常,自己一声前辈要是触及人家的伤心事就不好了啊。
“那个……在下只想……”沈醉疏道。
“我说了,不可以,滚。”孟寒冷声道。
“为什么?”沈醉疏睁大了眼睛,这年轻人未免脾气也太大了点吧?
“你身上有麻烦。”孟寒淡然道,“七绝公子都要逃的麻烦,我们更惹不起。”
“你怎么知道?”沈醉疏不意外被人叫破身份,毕竟他本就有名,可这年轻人怎么看得出来他在躲麻烦?
“气味。”孟寒道。
蛊虫告诉他的味道,有人在追沈醉疏。
“你属狗的吗?”沈醉疏抽了抽嘴角,无语道。
孟寒一抬头,手指动了动,一条只有手指粗细,一掌多长的碧绿色的小蛇从他衣袖里爬出来,尾巴亲昵地勾着他的手腕,扬起小脑袋,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而它一抬起脑袋,才让人发现,小蛇腹部竟然有一条金线。
“金丝翡翠蛇!”沈醉疏脸色大变,虽然没有后退,但身体紧绷,显然是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眼光不错。”孟寒一声嗤笑,指腹轻轻抚摸着小蛇的脑袋。
“不可能,金丝翡翠蛇凶残无比,没有人可以驯养,试图驯养之人无一不被反噬。”沈醉疏喃喃道。
“是吗?”孟寒道。
沈醉疏眼见他把那条“凶残无比”的蛇翻来覆去揉搓把玩,而小蛇仿佛还很享受似的,不由得寒毛直竖。
这可是北疆奇种金丝翡翠蛇,别说是被咬一口了,连蛇鳞上都布满了毒液,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挨着碰着就死好吗?
孟寒“哼”了一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金丝翡翠蛇也不是那么难养,蛇鳞的毒是它自己可以控制的,感觉到威胁才会放出来,要不然北疆的人畜早就死绝了。而饲养方式他更不用操心,直接给蛇下蛊,通过蛊虫控制就行了。养蛊会造成恐慌,而养蛇……江湖上以毒出名的人多半会养一两条毒蛇,只是都算是邪派而已。
沈醉疏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眼前的年轻人透着一股邪气,怎么看都不是名门正派,可江湖上出了什么毒术天才吗?他一头白发,应该会很好认才对。
“滚不滚?”孟寒不耐烦道。
沈醉疏刚想开口,但侧耳一听,随即叹了口气。
同一时刻,孟寒也得到蛊虫的报告,又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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