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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来的是女眷,袁伯驹避到隔间里。
他以为来人会是禹麟娘和韩家祖母,此时上门,无非过来借着拜年拉拉感情。
毕竟是旧识,大过年的,她媳妇又正在将养身子,没必要为这点小事生气,接待一下好生打发了就是,最多送些财物出去。
程佩兰被人引着,一路进了内院,她也不敢随意张望,只能低头用余光观察周遭。
袁家在箭子巷的这处宅子小巧精致,不过年深日久,细微处略显沧桑。
这还是之前修整前头铺子的时候整理过一番以后的结果,之前这宅子更是陈旧。
想起来之前大当家的交代的话:……袁家买了宅子以后只是稍作整理,他家日进斗金还如此,要么是骨子里精打细算,要么是理智务实之人,不管是哪一种,应该都能被打动。
这段日子天气严寒,湖区河道冰封,他们滞留在河道里的运粮船,一夜之间丢失稻谷上万斤。
现场没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万斤粮食,丢得神不知鬼不觉,谁干的他们都不知道,也无从追查。
数艘运粮船对方只设计其中两艘船掉队,之后取走其中一部分粮食,说是劫案,不如说是一种震慑更贴切。
此事蹊跷,漕帮不敢声张,私下里一问才知道,帮里有人冒犯了安阳侯世子夫人。
联想到昔日导致江南馨桂坊陷入困境,最终回天乏力走向末路的那场劫案,帮中众人只觉后背发凉。
安阳侯世子只令人取走落在后面两艘船上的粮食,已是给他们留足了余地。
说明这次只是警告。
也说明整个湖区都在安阳侯世子的掌控之中。
从世子夫人被冒犯到事发,中间仅短短一两日的工夫。按照常理,做得如此缜密,只盯梢和踩点时间都不够,也就是说河道里船只的行走往来,一切尽在对方的掌握中才能做到如此。
帮里不愿也不敢跟安阳侯世子硬碰硬,激怒对方,找路子想跟他搭上话,化解矛盾。
京城内外众所周知,安阳侯世子夫人出自武安府妍玉春袁家。
但是极少人知道妍玉春尚未发展壮大之前就搭上了漕帮的航线,这些年就是靠着漕帮货物南北往来。
无论是原材料进货还是成品出货,大多数都是漕帮的船只。
别人不知,漕帮内不可能不知,作为最早替袁家牵线搭桥的韩家,这回进入帮主和几位长老眼中。
对方通过高邮帮找到了韩朝贵,请他帮忙出面说合,就有了她此行。
梁氏被丈夫一番插科打诨,理解他的一番苦心,加上察觉他只是作为家中长兄,习惯了严肃到有些呆板的做派,并非对自己无情。
心情颇好之下整理好仪容仪表,就听到外头通报:“大少奶奶,客人到了。”
“快请进。”
外头程氏还不知道因她的到来被梁氏反感过,听到梁氏语气殷切,表情微松。
她进京之后的一切行程都是漕帮安排好的,窥探之事她当真丝毫不知情。
漕帮也是无奈,安阳侯府惟志院不是他们能上门的,哪怕韩家跟安阳侯世子夫人有旧也不行,不是单纯的贵易友,而是阶级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贸然上门,惟志院的门子那一关他们就过不去。
只能把希望放在门楣低一点的袁府。
也是他们运气好,刚到京城就遇上袁明珠回娘家;福祸相依,也因为这个,差点被误会一直盯梢袁家,被拒之门外。
好在有惊无险,终于被允许进门。
跟在程氏身后的是一位穿着老蓝色右衽袄子的中年妇人,一头黑白间杂的头发在脑后挽成纂,怀里抱着一只包袱。
梁氏起身,招手道:“来啦,我也不方便出去迎你,快坐。”
让人给搬了锦杌。
程氏看她穿着宽松的家居衣裳,在室内还戴着毛眉勒,心知她还在月子中,客气道:“是我们来的冒昧,扰了您休养。”
双方客套了一通之后,程氏似乎看到梁氏频频往她身后的妇人看去,眉目中十分疑惑。
忙做了自我介绍,又把那妇人引荐了一番。
“这位是陈太太……。”
梁氏的疑惑确是来自于这位,这位陈太太面上似有风霜之色,眼神凌厉,站姿如松。
经由她介绍,梁氏方才知道这妇人乃是漕帮陈蒿五之妻李氏。
李氏欠身行礼,梁氏忙还礼。
礼多人不怪,见李氏如此有礼,梁氏所余不多的介怀也慢慢消散。
不过心中疑惑更胜,漕帮要见小妹所为何事?
至于他们家,跟漕帮虽然有生意往来,但那也是外头爷们的事,内眷之间从来没参与过。
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知漕帮突然造访,想求小妹什么事?
李氏是江湖之人,为人直爽,也未绕弯子,直接把来意说了,不过没有提丢失的那数千斤稻谷。
“这……?”
所求之事出乎梁氏意料,她也不敢做主。
眼神往隔间飘了飘,但是隔间那边并未传来暗示,梁氏思索了一下,说:“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好越过我们家小姑替她做主,还请陈太太体谅一二。”
梁氏口中说着体谅,人却跟长在锦杌上了一般,挪都没挪一下。
梁氏无法,只能接着道:“回头我会向我家小姑转达你们的意思,二位回去等待消息。”
端起面前的茶碗轻啜一口,送客之意明显。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程氏欠身准备起身告辞。
但她显然低估了陈太太此行的决心,还未待她完全起身,就听李氏笑道:“说起来我们两家合作多年,关系甚好,只是时机总是不凑巧,还未拜见过世子夫人呢!”
又说:“说起来当然姑奶奶嫁来京城,还是我们当家的给调配的船只,当日我就说姑奶奶是有大造化的,想见识一下,偏我家那大儿媳妇生孩子,错过了机会。”
程氏没站起来呢,又坐了回去,拿眼偷觑梁氏的神色。
梁氏毕竟年轻,没太见过这样粘上来就甩不掉的人,茶碗端在手上一时都忘记放下了。
不过她从小父亲在外打仗,她跟着母亲一路追着父亲颠沛流离,之后又随着父母在各处任上奔波。
本指望嫁进袁家日子就安定下来了,结果又遇上迁徙。
之后更是陪着丈夫来了天子脚下。
年岁虽不大,见识广博,很快就平静下来。
往李氏看过去,李氏忙满脸堆笑的回视她,两手抓着帕子交握在身前。
梁氏在心中暗暗盘算着,这位陈太太十分急切地想见到明珠,一味阻拦也不是办法,他们在此见不到人,定然还会想别的路子,倒不如在此见面可控制住局面。
漕帮有意和解,为了和解自降身份前来,言语中把自己拉到跟她同辈的位置,这种情况下和解总比让人绝望以后把人逼到对立面跟他们鱼死网破强。
他们倒是不会怕了漕帮,但是他们家小半的货物走水路,跟对方可以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得太僵了总是麻烦。
刚权衡过利弊,梁氏看到隔间的门帘下人影闪动了一下。
手里端着的茶碗轻轻放到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蹙眉略带犹豫道:“我家小姑今日才刚到家,不知道这会收拾妥当了没有,我这里也不方便,无暇照顾她那边。”
她这些话大部分都是实情,拿来敷衍人比袁明珠敷衍王家的那些话有诚意多了。
梁氏没准备拒绝,说这话的目的就是抻一抻对方,答应得太爽快显得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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