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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宝抬起眼看着琴笙,好奇道:“你要问个啥?”

琴笙看着小宝,却沉默了下去,一双琥珀眸幽幽转转,似有细微的流光转过。

小宝一边啃手上的点心,一边茫然地看着琴笙,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大个儿真真奇怪,说话吞吞吐吐的,也不知道在干嘛。

唉,估计还是脑子不好使。

娘亲说了智障的宝宝都很可怜的,要多让着这样的孩子。

小宝很怜悯地看着琴笙,再次主动道:“大个儿,你别着急哈,慢慢想,想明白了再问我,我也不走。”

琴笙沉吟了好半晌,才转开脸,清清冷冷地开口:“你若是不小心伤了你娘亲,会怎么办?”

小宝一愣,嘴里的点心渣都掉出来,也没发觉,只不敢置信地看着琴笙:“哎呀,傻大个,你犯病把你娘亲给打了?”

琴笙瞥着小宝唇角的口水和满脸的点心碎屑,脸上闪过一点都不掩饰的厌恶,只退了两步,淡淡地道:“并非如此,是……无意所为。”

小宝挠挠头,一脸怜悯地看着他:“哎呀,你完蛋了,我以前偷吃主上的点心,为了逃我娘的打不小心撞伤了娘亲的腰,娘不理我好久,我日子那个难嗷哟!”

琴笙一愣,随后淡漠的琥珀眸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之色:“这样么……。”

他见小宝盯着自己一脸‘你完蛋了’的表情,便索性转开脸,微微抬起下巴,一脸矜傲地开口:“她敢不理本尊?!”

却也不知道是说给小宝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小宝摇了摇头,一脸怜悯地道:“大个儿,说你傻,你还嘚瑟上了,你要不担心,来问宝宝我干个啥?”

琴笙淡漠地轻嗤了一声:“哼!”

随后,便要拂袖而去。

只是走了几步,他顿住了脚步,转身又走了回来,垂眸子居高临下地睨着蹲在石头上的小宝,淡淡地道:“本尊决定给你个说话的机会。”

小宝别开脸撅嘴:“大个儿以前可乖了,现在老那么凶巴巴的,本宝宝不帮你了!”

“……。”琴笙眯起琥珀眸,忽然一抬手,径自将小宝手里的糖糕给抢了过来,随后扔进了湖里,微笑:“呵,本尊并不稀罕。”

小宝一呆,嚎啕大哭:“哇……大个欺负人,我叫小鱼姐姐打你!”

火曜蹲在树上,慢慢地转过身去,低头捂住脸——

当年谁告诉他神仙一般清冷,淡漠,俯瞰人间的琴神琴三爷,会一言不合就欺负小孩子,他一定揍得对方娘都不认识。

但是现在……主子跟着那条咸鱼呆在一起以后,那画风真是越来越古怪了啊!

……*……*……*……

“你这嘴……。”金姑姑看着楚瑜锥帽下的脸,忍不住愣了愣。

楚瑜放下了锥帽的面纱,含糊不清地道:“快别问了,金姑姑,总之这两天我都得这么戴着帽子。”

金姑姑想起方才瞥见楚瑜眼下的两个大黑眼圈,忍不住有些好笑:“行,你这小丫头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与我说就是了,如今你可是个宝贝疙瘩,人人都盯着你呢,自己也要小心些,再不喜欢吃的东西也要用些,任性不得。”

说着,她选了一碗鱼翅香米羹搁在楚瑜的面前。

楚瑜点点头,随后看了看桌上满满当当的点心早餐,也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起她最不喜欢吃的黏糊糊的羹一点点地喝了起来。

谁让她嘴被猫儿啃烂了呢?

金姑姑看着楚瑜呲牙咧嘴地一边抽气一边把鱼翅羹给喝完了,方才满意地笑道:“是了,一会子加尔文就要回驿馆了,他们要与廉亲王商量一同进京的事宜,但是他使团里商事行使若望大人带着一批商人们会留下来与咱们商议这采买订单之事,稍晚个把月再上京。”

楚瑜无所谓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是了,姑姑,三爷如今这般模样,咱们也不能总藏着他罢?”

琴三爷下南洋去采买了,这下去个一年半载的可以理解,若是下去久了,只怕也会人心浮动,各种猜测都会出来。

楚瑜话让金姑姑脸上的笑容微微敛了一些,她颔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自然会寻个合适的机会让三爷露个面,尽量不让三爷出问题的事儿传出去。”

楚瑜点点头,随后低头喝了口豆浆,状似无意地问:“是了,我记得姑姑早前说过三爷如今的状态仿佛有些像他十三岁之后的模样?”

金姑姑也没有多想,只轻叹了一声道:“是像三爷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性情,那时候的主上经历了一场变故,再不复往昔年幼时温柔静雅的模样,那是他少年风华渐盛之时,却也是他少年性情最乖戾暴烈、行事手段最狠辣外露之时。”

“怎么个性情乖戾暴烈?”楚瑜心中忍不住有些好奇,见金姑姑狭长眸子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楚瑜立刻举手,一脸无辜地道:“我明白的,不能问的话,我便不问。”

金姑姑看了看她,见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便轻笑了起来:“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既你已经进了曜司,这些事儿迟早知道的,我便随便捡几件与你说说罢,省得你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就触了主上的逆鳞。”

她顿了顿,抬起茶盏温声道:“当初主上十四那年他孤身一人,闯入江湖圣地天机阁

,闯入江湖圣地天机阁,整整三个月,破尽天机阁千重机关,终得阁主之允,阅尽阁内所藏天下武功秘籍,随他欢喜取走他想要的任何绝世神兵,名震江湖,却并无一人知他真实身份。”

“十五那年一人之力以计挑得当时江湖第一大槽帮内乱,荡平了整个江南槽帮的势力,只为打通绣坊商路。”

“十六那年,商船被劫,他率七曜星君和曜司武卫血洗海外数岛,那年海上鲨鱼足足游弋半个月,海盗之尸尚吞不完,日日海上血色映日,从此我琴家商船大旗所到处,畅通无阻。”

楚瑜听金姑姑说得一愣一愣的,嘴巴里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十四岁到十六岁,她在干嘛?

楚瑜想了想,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听着别人的传奇好了。

人和人不能比啊!

金姑姑说罢,脸上神色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感慨:“曜司和琴家能有今日的局面,也是那时的主上一手打造,只是我宁愿……。”

“您宁愿山河不改,岁月静好,仙仙的性情不改,依旧是那个曾经温良淳厚的少年。”楚瑜看着手里的青花瓷杯,轻声地接过出她的话。

金姑姑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神色有些惘然与复杂,最终却淡淡地道:“昨日之日不可留,谁又不是昨日的自己成就了今日的自己,过往纵然是错,但我等凡夫俗子非仙非魔,不能让时光倒流,抛却不了,否定过去便是否定自己。”

她顿了顿,微笑:“三爷现在很好,不是么?”

楚瑜听着金姑姑意味深长的话,心情有些复杂,随后点点头:“姑姑说的,我大概明白。”

不知为何,听完金姑姑这一番话,她忽似觉得像自己如今仿佛正在重陪着琴笙再历一遍他的曾经与过往。

若曾经少年天真纯良的仙仙,如今桀骜恣意又骄傲的白白到底都是生气盎然的。

那么……

她忽然想起自己最初在火场里遇见的那个男人……

又是什么成就了最后那清冷淡漠,不是人烟火一般,无情无心的九天神祇琴三爷?

……

一片静默间,红袖忽然小步进了门,恭敬对着金姑姑和楚瑜福了福:“姑姑,外头的那些西洋客商在、商行里的人在等候您和楚小姐,还有天工绣坊的吴老儿也请求见小姐一面。”

自从楚瑜在和宫家的三盘大比之中,证实了自己的能力之后,曜司中大部分人都认可了楚瑜的地位和存在。

不再对她只有一心堤防,而是多了三分敬重。

金姑姑闻言,看向楚瑜:“你打算先见谁?”

楚瑜想了想:“若是要见那些商行里的人和西洋商人,只怕不是一时半会能脱身的,就先见见吴老儿罢,他这会来见我,只怕是有要紧的事情呢。”

金姑姑点点头,转身吩咐红袖:“先将吴老儿带到浣花厅去罢,其余人先在落月阁等一等。”

她又对楚瑜道:“我与你分头行事,你且先去浣花厅,我去落月阁一趟。”

楚瑜点点头,随后便起身跟着红袖一同向浣花厅而去。

……

待她进了浣花厅,果然看见吴老儿换了一身新的素蓝布衣带着他的小孙儿,与封逸一起在厅里坐着说话,封逸手里还紧紧拽着个小包裹。

他们见她来了,便都齐齐起身,就要向楚瑜拜下去:“见过楚小姐。”

楚瑜立刻上前几步,扶着吴老儿:“老丈这是做什么?”

吴老儿巍巍颤颤地抓着楚瑜的手臂,苍老浑浊的眼里都是一片感激之情:“老儿是来多谢小姐大恩的。”

楚瑜不在意地笑了笑:“老丈,你我不过是合作关系,你帮了我,我自然也要帮你,何况我也看不惯那些客商仗势欺人,您不必记挂在心上,能帮一点是一点。”

她托金姑姑关照吴老儿,也算是本心里实在看不得这些鳏寡孤独,还被这般欺辱,没了活路。

因为她也体会过走投无路的绝望的是什么滋味。

吴老儿摇了摇头,老眼里竟是一片老泪纵横:“今日琴家绣坊已经着人来说,允我天工绣坊分受这英吉利国的订单,老朽从来没有想到天工绣坊还能有再起之日,若天工绣坊没有败在老朽的手上,都是托了小姐的福气。”

说着,他又要拜下去。

楚瑜哪里能让他拜下去,赶紧扶住他之后,大眼儿弯弯地一笑:“老丈,您该谢的人是金姑姑,因为这事儿我也只是昨日与金姑姑说了一嘴罢了,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英吉利人的订单她昨日了解了一下,数目之庞大简直吓人,交货期也很赶,二十艘大船的货要在一年半之内全部按照要求交清。

虽然她将琴家绣坊全部改造一番,也不是能全盘吞下,但琴家绣坊并不只接英吉利人的订单,还有明年的官办织造并着许多其他国内的订单,琴家绣坊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全盘吞下。

英吉利人也不是不知道,昨日与他们一番交谈,他们看中的是她这一手本事,并不在介意她怎么处理他们的订单,只要她能保证品质和不误交期即可。

所以她琢磨了一会,便想到后世订单外包这种手法,只要质检过关,便可以协力将订单完成,得个双赢的局面。

但是这也只是她的初步想法,若是要实施还需要进一步规划,所以也只是和金

也只是和金姑姑提了一嘴现有符合要求的绣坊也就是天工绣坊,可以将一部分英吉利人要的绣品交给他们去做。

她是也没有想到金姑姑竟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她的要求,毕竟琴家绣坊的事情是金姑姑做主。

“但这主意始终是小姐您提的,琴家绣坊的人才会将咱们看在眼里,咱们天工绣坊才会有这个机会。”一直很少说话的封逸忽然看着楚瑜,淡淡地开口。

吴老儿也眼含泪光地点头,依旧一脸激动:“逸哥儿说的是,楚小姐您蕙质兰心,不愧是琴三爷家的姨小姐,您是我吴老儿,是我吴家和五进胡同里所有人的恩人!”

说着,他忽然一摆手,封逸便点点头,转身将一直不离手的包袱奉上来。

吴老儿巍巍颤颤地伸手打开了包裹:“楚小姐,大恩不知何以为报,老朽只能将此物送上,以表一片心意,但望您莫要推辞。”

楚瑜有些好奇地低头一看,那包袱里是一包鲜艳灿烂的绣丝,还有一本破旧的书,她一看那书面上的四个字就瞬间愣住了:“天工织染,这莫非是……?”

“没错,这就是我吴家祖传的染丝之法,这就是无数织造行的人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吴老儿淡淡地点头。

楚瑜一惊,立刻把手一收:“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这是您家的东西,您要传也是传给您的孙儿啊!”

吴老儿舍命都不舍之技,这一本书又代表多少不可估量的利益,她不是不知道!

吴老儿如枯树枝的老手却死死地拽着楚瑜的柔荑,眼底寒光凌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东西说来不过是一门技艺,但这一本书却染了我吴家一百六十七口人的血,老朽无用,沦落到这般地步,甚至不敢让祖传家技现世,只因为实在护不住这家传之宝,不敢将它交给我那孱弱的小孙子,不愿从此我吴家祖传绝技从此失传,更不愿意便宜那些虎豹豺狼之辈,所以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楚小姐您才是最合适拥有它的人。”

楚瑜被他抓得生疼,见老头儿激动如此,忍不住想要再说什么:“但是……。”

“楚小姐,老朽身患消渴症已经时日无多,这是老朽的报恩之物,只求您展一方羽翼庇佑我这小孙儿和逸哥儿不要让那些贼子欺没了性命,您的大恩大恩,老朽结草衔环,来世做牛做马来报!”说罢,老头儿噗通一声拽着自己的小孙儿和身边的年轻人给楚瑜跪了下去,扑通、扑通地磕了三个响头。

连着封逸也不卑不亢地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封逸会算账,识得几个字,外事俗物都懂得些,请小姐收留,愿从此以后卖出身家性命做小姐家奴,认小姐为主,只求抚养幼弟不被欺辱。”

他身边的小娃娃也对着楚瑜磕起头来,一脸懵懂的模样,奶声奶气地道:“给小姐磕头。”

楚瑜一时间拦不住,手足无措看了片刻,忍不住抚住额头长叹:“老丈,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就能庇护于您了,快起来罢!”

她自己这条小命还是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挣回来的!

老头儿十有八九真以为她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琴三爷的小姨妈,这会子算是满心希望地临终托孤来了。

偏偏她还不能对老头儿吐露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琴三爷小姨的真相,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她正焦头烂额之际,一道沉稳的中年女音却忽然响了起来:“既然吴老丈一番诚意,姨小姐何不接受?”

“金姑姑?”楚瑜一愣,转头看向站在门口,便见着金姑姑款步而入,身后竟还跟着不少江南绣坊的行主。

金姑姑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对着楚瑜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

楚瑜顿了顿,虽不知道金姑姑要做什么打算,但此刻见众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偏生吴老儿三人却死都不肯起身。

她也只好点点头,无奈地道:“老丈,你且起来就是,我答应你就是了。”

吴老儿瞬间大喜过望,连着封逸年轻斯文的俊颜上也闪过一丝喜色,他们立刻又拖着那小娃娃对着楚瑜“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

“从此您就是天工绣坊的主人了,见过大小姐!”

随后,他们方才互相搀扶着起了身。

而楚瑜也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了吴老儿手里的《天工织造》一书,同时道:“我如今接过天工绣坊,也只是暂时的,日后待小家伙长大,这织造技法我会教授于他。”

她并不想莫名其妙地占这么个大便宜,因为她从来都明白——便宜可不是好占的。

如今看着江南各大绣坊行主投落在她身上那些嫉恨、羡慕、贪婪的目光,她就知道自己手里这本宝贝着实烫手。

连着她自己如今估计要么是他人眼里的钉子,要么就是一块美味肥肉。

好在,她如今顶着琴三爷的姨小姐的身份,这些人是决计不敢像对吴老儿那样对她的。

何况她也没有吴老儿他们那般好欺负。

楚瑜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绣坊行主,硬是将他们的目光逼得游移散开。

金姑姑伸手轻拍了拍她的柔荑,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淡淡地一笑:“诸位,天工织染这等绝技已经不现世几十年,今日得以再见天日,也是我行内盛事,今晚便在我琴家绣坊内席开二十台,以为庆贺,不知诸位可

不知诸位可愿光临?”

此言一出,绣坊行主们互看一眼,随后皆笑了起来,对着楚瑜一片庆贺恭维之声。

“自然是要光临的,楚小姐蕙质兰心,还有谁比她更合适拥有天工织染呢?”

“正是,正是,楚小姐这等天仙织女一般的人物,着实让我等钦佩,定要为好好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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