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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以下,死而相丧,虽然出嫁女应该当为其作为父亲后子的昆弟服齐衰一年,但是,兮君既然是皇后,便不需服此丧,自然也没有太多的禁忌,不过,这种时候,尚食也不会自讨没趣,呈上的膳食都腌笋、豆脯之类的清淡素食。
侍奉的宫人看到皇后举箸进膳,都松了一口气。
——上一次,皇后暴病,自长御以下全部受笞,所有人实在是怕了。
兮君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再被周围人这么一盯,哪里还吃得下去?于是,她只吃了几口便推开食案,倚华等人亲近侍御也没有多劝,立刻让宫人将膳食撤下,随后悄声吩尚食再备一些精致小食。
熬了一天一夜,年幼的皇后是真的累惨了,用过膳食沉沉睡去,虽然眉头紧锁,不甚安稳,但是,毕竟是合眼睡了,连宫人卷帷开扉都没有惊醒她。
能吃能睡便不会有大问题,倚华等人这才真正放上悬了许久的心,因此,当掖庭令再次传召时,倚华也没有再推托。
自从皇后病情稍好,掖庭令便传召过几次,每一次,倚华都已无法离开推托,张贺也没有二话,三番五次下来,倒是倚华自己深感过意不去。
一路上都在揣测张贺连番传召的原因,待进了掖庭署,看到官署内端坐的皂衣官吏,倚华便知道自己之前所想的全错了。
“婢子见过各位令长。”
——少府、大长秋下属各官署的令长居然齐聚一堂。
——想做什么?
倚华垂下头,默默深思。
坐在首位张贺抬手指向自己左手边的席位:“长御请坐。”
这个位置先把倚华吓了一跳。
汉制尊右,以右位为上位,既在掖庭署,张贺居主位,他左边首位乃是最尊的客席。
“婢子惶恐!”倚华老老实实地表表惊讶。
“今日之事必须长御分辨方能清楚,长御但坐。”张贺给了一个模糊的解释。
看了看在座诸人凝重的神色,年轻的长御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在指定的席位坐下。
——太官令、东西织室令……
——中书谒者、黄门、钩盾、尚方、御府、掖庭、内者、宦者八官令,内宫诸署长、中黄门……
——中宫署私府、永巷、仓、厩、祠祀、食官令长……
这个阵势,宫中任何一个人见了都紧张。
不过,倚华却是福至心灵,坐下的霎那间陡然猜到的一个可能性——内官出事了!
“长御可知中宫用玺情况?”张贺开门见山,没有再多说一句客套话。
倚华凛然:“中宫之玺在后寝,然中宫从未动用,其余诸玺,动用皆有记录,婢子岂能全部记得?”
在场的诸人皆是宫中掌权之人,哪里会听不出长御话中的戒意?在为年轻女子的警觉而赞叹的同时,也不得不深感挫败。
张贺淡淡地轻笑:“长御不必如此,我等只是询问。”
倚华也微笑着低头,却没有说话。
“诸位还真当中宫年幼,中宫诸人便都是无知之辈吗?”郭穰冷冷地嘲讽,“中宫用玺与否,各位心中有数,何必问旁人!”
“私府令言重了!”坐在郭穰上座的宦者令不由干笑两声。
中宫诸人都露出一丝冷笑。
倚华不是很明白眼下的状况,但是,很明显,少府想找中宫的把柄……
中厩长一摆衣袖,淡淡地道:“不管言重还是言轻,不知诸君是否还有异议,若是还有……我以为诸君可以直接请谒中宫,由中宫亲自作答!”
倚华一怔——这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涉了吗?
禁中诸吏没有开口,开口的是太官令(注1):“无论如何,令史的记录上,那些征调都是奉中宫令而办的……”
“既无中宫玺书,又无大长秋画押……”郭穰冷笑着打断对方的话,“便是有中宫上下任何一人的画押都勉强能算……如今,要中宫认下那些用度……各位……欺人太甚了吧?!”
少府诸人哑口无言。
倚华开始有些明白眼下的状况了。
——汉制,八月算人,案户比民,九月计断(注2),宫中自然也不例外。
——人员、收入、支出,所有情况都要在九月上奏。
——如今已是七月,应该已经开始。
想到这点,再联想方才所听到的话,倚华心中思忖——应该是算簿与实际情况有所出入……
就在她思忖的时候,尚方令(注3)暴躁地跳起来:“大家都清楚那些支出是怎么回事!外戚宗室征调的东西,中宫不认,谁认?总不能让我们担贪墨的罪名吧!”
倚华凛然,刚要开口,就听中宫私府令慢条斯里地把话驳了回去:“你们是少府属吏,我们是中宫属吏,秩禄都不是外戚宗室所予,没有人要你们听命外戚!”
注1:太官,掌皇帝膳食及燕享之事的官署,属少府,有令、丞。
注2:汉律规定,八月进行人口、户口的调查,计算应有的事算(徭役与赋税)、复算(免除算赋)数字,算赋统计上报则是从前一年的十月截止到本年度九月,可以看作全年财政统计的一部分。因为汉宫选良家子入宫就是在八月算人时进行的,我个人猜测,汉宫之中应该也在同一时间进行相关人、财、物的统计。
注3:尚方,掌制造帝王所用器物的官署,属少府,有令、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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