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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花梨木虽然珍贵,但本身并不好看,又用熟牛皮包了尾部和鞘口,自然不是装饰用的。
他心中已经自作奇异,暗道:“这孩子的剑鞘倒是朴实,看来是真在练剑。”
朱汶见他出来,极为端重地起身,盈盈一拜,说道:“妾身早闻将军大名,因家居长月,一直未能得见,近来移居备州,有了时机,特来拜会。”
陶坎连声说:“郡主客气。客气。”
他自己知道朱汶的身份,其实不需要拜他,这一拜是出于尊重,心情亦是大好。
他也没有低媚官员的俗气,毕竟官居三品,所以也不还揖,只是微微保拳,来到主座,笑道:“郡主殿下有何贵干?听人说郡主登门拜访,满心诧异,还以为听错了呢。”
朱汶连忙说:“妾身夫君早亡,事事不得不抛头露面,来见将军失礼了。失礼了。只是移居此地,抄持养马,与军伍息息相关,又仰慕将军,不得不来拜会,还请将军不以妾身妇人之身而轻贱。”
陶坎道:“岂敢。”
随后,他故作一问:“你当真是要养马?”
朱汶道:“已投入巨万,岂敢有假?”
她轻声说:“妾身知道将军猜疑。将军可能会说,如今养马不是赚钱的营生,妾身认为的恰恰相反。将军可知备州牧场为何亏损巨大?”
陶坎想了一下说:“本座认为东夏用心险恶,有故意冲击靖康马业之心,各地牧场成本高昂,不及塞外得天独厚,故而亏损。”
朱汶笑了一笑,又轻若天籁道:“将军此言有差。妾身在投入之前查阅历来马价,认为战马100两左右,不算价低。东夏与朝廷贸易,高时150两,低时只有120两,他们的马匹成色本身就好,牧场养出的马才会卖不上价钱。即使是卖不上价钱,百两左右,和不同时期比较起来,也不算低。所以说东夏不能算以低价冲击靖康马业,反倒是在大赚特赚,更不要说一开始,他们的马匹转手被盘剥,市价在二百两以上。”
陶坎吃惊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往日牧场场主都是来向我哭诉。”
朱汶道:“妾身认为牧场倒闭,原因有三。”
陶坎眼睛一亮,连忙说:“快快道来。”
朱汶微笑说:“第一,养马的人中,投机者多;他们知道朝廷缺马,妄想以自己在朝廷中关系,养出马匹由朝廷高价收购,再加上权贵参与,排挤、掠夺像样的牧场,没想到奇差一招,朝廷与东夏互市之后,朝廷改为采购军马的钱用于支付东夏,造成他们资金周转中断。最要紧的是,他们只一味想着与东夏争夺朝廷采购,却不知道朝廷采购东夏战马,那不光是贸易往来。”
陶坎自觉不假,点了点头,立刻生出对朱汶的尊敬。
朱汶又说:“其次。这些官马商根本不懂养马,不控制中间环节,马匹大量倒毙,成色差,甚至在东夏立国之前,很多牧场根本就不养马,只圈地,马匹只是从草原上买来倒手的。后来,他们被迫养马了,却采用草原上的方式,雇佣骑手放牧,中原原本缺骑手,雇佣的代价大,而备州毕竟不是草原,草场不比草原辽阔,圈地再大,也不能与草原逐水草相比,所以草动不动吃完了……饲养的周期也长,马匹成本奇高不下。”
陶坎顿时面有愠色,叹息说:“一干庸俗,竟不比郡主一介女子有见识。”
朱汶笑道:“不是他们不比我的见识,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养马的,他们也不是没想过用饲料喂养,但是在他们算来,饲料是要比草贵的,也根本没意识到他们与草原人的不同,等到明白过来,以马匹的生长周期,却又晚了。”
陶坎反问:“还有第三呢?”
朱汶道:“第三。他们心理上一直逆转不过来,适应不了三百两的马价跌到百两,而借钱给他们的钱庄也算不过来,只知道马价在跌,不停跌,就催要借款,担心他们借贷还不上。”
陶坎更关心一件事,问:“东夏王有没有在里头做手脚?”
朱汶狡黠地反问:“将军以为呢。”
陶坎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和他没关系,但我还是觉得,他从中做了手脚。”
朱汶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他了解朝廷各个牧场的现状,手段极为隐蔽,当牧场的马匹要价三百两的时候,他一百五十两出手,即不是一百两出手,也不是二百两出手,为什么?”
陶坎想了想,说:“他东夏马多,自然不会自损利益,过来就利用了心理。”
朱汶补充说:“不仅如此。他先截断朝廷战马的采购,再就是截断了牧场卖马的其它渠道,利用众多商人赚取差价的心理,没有足够的利益,他怕众人不动心,算算层层转手,所以没以二百两出手,然而,他也没用一百两出手,断绝牧场马匹销售的时候,又让众多的牧场存在侥幸心理。众人发现自己的马虽然没有卖出去,但价格却没有跌多少,都在等他这一波马匹卖过去。”
陶坎喃喃道:“这不可能吧。他怎么就知道,他第一次贸易,只是截断牧场马匹的销售,价格却没低多少呢?”
朱汶道:“他还利用了贸易行和钱庄,指定贸易,造成大家以囤积为生财的手段,大家谁不想多赚一点呢,为什么一下把马价喊下来呢?这个时候,很多牧场马没有如期卖掉,而钱庄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借给牧场钱,他已经成功掐断了牧场的资金链,两次之后,他突然改变贸易的方式,采用互市,马匹顿时落到了一百五十两左右,天哪,人们的心理已经全崩溃了。”
陶坎由衷佩服,连声说:“末将受教了。受教了。郡主殿下此来何事,只要是为了振兴军马业,只要提出的事情不过分,末将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你。”
朱汶蹙了下烟眉,说:“妾身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投入巨大,二来养马需要大量的役徒,若是光靠雇佣,怕成本过高;而养马用饲料的话,一时之间也弄不来大量的豆料和杂粮,想请将军帮忙。”
陶坎张口就说:“我遣军士为你所用,怎么样?至于豆料和杂粮可由官府供给,我知道你一个女人也不容易,盘转牧场需要钱,购买种马需要钱,我可以赊账给你,将来允你以战马来抵。如果你种马不够,我还可以大兵压境,威胁东夏提供,只要你能振兴养马之业,就是对朝廷最大的贡献。”
朱汶也正色说:“妾身变卖家产,也正是带着这样的愿望呀。本来还觉得有所要求过分,没想到将军深明大义,提供这么大的帮助。只是役使士卒,怕令将军被朝廷误会。不妨将妾身个人私办改为与朝廷合办?”
陶坎摇了摇头,嘿然说:“不然。一旦合办,自有官员伸手伸脚,给你掣肘。这样吧,我上请朝廷,给你加个封号,特许官号私办。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哦。”
朱汶微微点头,突然略侧身体,给身后的孩子说:“天一。拜见将军大人。”
陈天一连忙走出来,给陶坎揖了一揖。陶坎知道他袭了爵,自己又不是他长辈,见怪不怪,微笑点头示意。
朱汶却是不肯,轻声说:“来之前给你说的话,你都忘啦。你要行子侄礼,快快跪下。”她一抬头又说:“我们陈家也是军功世家,缨侯门楣,孩子本身好武,习剑多年,妾身也希望孩子能够继承父祖之烈,将来有所成就,只是孩子的父亲和爷爷都身遭不测,无人教习武艺和军事,如果将军不嫌弃,还请收小儿为徒,孩子定以父事之,如果将军繁忙,不愿言传身教,帮小儿物色一二良师指导,妾身亦感激不尽。”
陈天一连忙跪下行礼。
陶坎却是没有时间带什么弟子的,大一些还好,可在军中帮忙,这顶多十来岁,就苦笑说:“这孩子一看就能成大器。是我事情太多,没福气收他为弟子的,这样吧,你起来练习一番给我看,要是练得好,过一段,我给你物色一个好先生。”
陈天一连忙朝朱汶看去。
朱汶倒没想着陶坎要收儿子为弟子,就说:“起来吧。舞剑给伯伯看看。”
陈天一点了点头,爬起来站好,徐徐拔出短剑,连贯地劈刺几下,忽然又停住了,说:“陶伯伯。孩儿学的是杀人之剑,不如你寻一个士兵和我对搏吧。”
他随意那几手刺击,果然不是花哨的套路,陶坎已经很意外来,却是不肯寻士卒与之对练,吸一口气说:“果然是杀人之剑。好孩子。回家继续练习,过一段时间,我会寻个合适的西席。”
朱汶笑道:“将军可不要搪塞我们母子哦。”
陶坎略一寻思,心道:“倘若当真能得到东夏较完整的操典,让现有的将领接受恐怕不易,不如选出一名,给这孩子作先生,以观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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