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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对不起你,你道什么歉?”男人淡淡眄向她,没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声音暗哑,“你饿了,我们去吃饭,嗯?”

他到底对吃饭有多执着?

可是转念一想,段子矜便懂了,不是他对吃饭执着,而是他在刻意回避这五千万买来的婚姻。

他这样一声不响,脸上亦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深沉,让她完全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对这件事又是什么看法。

段子矜很清楚,他不提起,不代表他不在意。

相反,就是因为太在意了,才会逃避。

昨天下午,他对她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骗了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他在逃避,她骗了他这个事实。

因为一旦承认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时,别墅的推拉门忽然被虞宋拉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疑惑地看向这边,开口问道:“你们都不吃饭了吗?”

老太太亲自出来催了,段子矜有再多想说的,也只能先咽回肚子里去。

饭桌上气氛格外微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欢声笑语之下深藏的裂纹。

大概是了解自己这个外孙儿性格从来都沉闷,话也不多,所以老太太没太往心里去,倒是看着笑不由衷的江夫人,露出了点担忧的神色,“兰心,你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江夫人抿了下唇,唇梢撩起温婉的笑意,“没有,可能是太久没回来,有点吃不惯了。”

段子矜瞧着对面强颜欢笑的女人,眉心凝着几分沉重,刚要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就听男人冷清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别碰,烫。”

段子矜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指,转头去看他,却见男人的目光根本没在她这一侧,好像只是用余光看到了她的动作,顺口提点一句罢了。

虞宋也暗觉奇怪,站在饭桌旁不远处打量着这二人。

先生为人是内敛淡漠了些,可若是太太就在他视线可及的地方,先生的眼神什么时候离开过她?

他们现在的状态一点都不像是新婚夫妻,冰释前嫌,反倒像是吵了架,却在长辈面前粉饰太平。

在江临的外婆家呆了整整一天,段子矜心里像烧着一把火,头一次觉得不想在他外婆家多耽误一秒钟,恨不得赶紧回家把事情跟他说清楚,可是男人却始终都是那一派不冷不热不紧不慢的姿态,异常有耐心地陪着老太太下棋喝茶聊天,直到吃过晚饭,天都暗了,才带着她从外婆家里出来。

上了车他就闭上了眼睛,车子开过高速公路,开过繁华的大街小巷,霓虹灯在他俊朗无瑕的五官上落下深深浅浅的光影,那深邃的轮廓仿佛比平时更冷硬、更不近人情,明明近在眼前,却让她觉得伸手都够不到。

段子矜咬着绯红的唇,转头看向另一侧的车窗。

回家的路在沉默中被拉得很长。

总算到了家,男人下车时,对虞宋道:“忙了一天,回去早点休息,明后天暂时不用到公司和研究所来,最近不忙。”

虞宋点头,“谢谢先生。”

“车开回去吧。”男人淡淡颔首。

他说完,虞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静立在男人身边一言不发的女人,没说什么,脚下踩了油门,开着车走了。

初冬的夜晚,别墅门前的甬道上,女人猛地扎进男人怀里,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江临,你是不是生气了?”

男人低头,沉黑的眼瞳里看不出喜怒,他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不置可否道:“回家。”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告诉我。”段子矜道,“我们之间非要这样不明不白吗?你分明就是不高兴了,为什么要装作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我没有不高兴。”他的话音还是没有波澜,平静得像搅不动的死水。

段子矜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身子却像定在了原地,没有动弹,男人微微用力拽不动她,便停住脚步回了头,这才皱了眉,“别胡闹,你穿的少,外面冷。”

他这一天都没有皱眉,听到真相的时候也是平常那般胸有成竹,淡然沉稳的样子,好像根本不在意。

却偏偏在这种无所谓的小事上被激起了反应。

“你有。”段子矜迎上他的眼睛,“你很不高兴,但你想自己消化这些,你不想告诉我。”

男人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扬唇笑了,只是那笑浮于表面,有形而无神,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是因为开心而笑,“不然呢?我要跟你发一通脾气,质问你是不是因为钱才嫁给我?质问你为什么骗我说你爱我?”

在段子矜失神的目光中,他微微用力攥紧了她的手,声音除了低哑,还有些凝滞,“是我对不起你,错信了Nancy,害得你和孩子一次次险些丧命,又对你说过太多混话,你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

“不管是不是她用钱逼你嫁给我,总归你和我结婚以后,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开心的。”江临道,“这样就够了,以后我会对你更好。”

女人褐色的瞳孔里晃动起了波纹,一字一顿,无比清晰道:“可你还是不高兴,这一点改变不了。”

男人温声道:“会好的。”

感觉到掌心里握住的手正在一点点冰凉下去,男人又一次提出来:“回家了,嗯?”

女人甩开他的手,没涂唇彩亦显得鲜艳的唇瓣里吐出一句话:“是不是因为对不起我,所以我现在无论做出多出格的事,你都能包容?是不是因为对不起我,所以哪怕不高兴,你还是要自己忍着,不来和我发火?是不是因为对不起我,所以我们以后的相处模式就只剩下,我得寸进尺,你妥协忍让?”

男人眉宇间出现了深深的沟壑,认真地望着她,“对不起,悠悠,是我的错。”

段子矜看着他,挽起不走心的淡笑,“你错什么了?”

男人看了她许久,低声道:“你生气了。”

段子矜愣住。

半晌,积聚在心头的怒火甚嚣尘上,她忍无可忍道:“你不觉得你这样病态的补偿心理是错,反而觉得你让我生气了是错?”

她气得头疼,身形也有些摇晃,话说到最后只剩下气虚,男人脸色微变,抱住了她的身子。

段子矜在眩晕中察觉到自己双脚离地被人抱了起来,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洩,最后一分力气都拿来推他。

“放开!”她道,“放我下来!”

“你站不住。”

她对这男人认准死理就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讨厌透了,八年来他永远都是这样,事实真相就是他脑子里勾画出的那样,别人再怎么解释,他也只会认为是在安慰他,误导他,“打电话给阿青,让他过来接我,我不想看见你,头疼。”

男人看到她眉心蹙成一团,当真难受的样子,隐忍道:“我叫医生。”

“我说叫阿青来!你听不懂吗?”

男人脸色紧绷,哑声道:“好,我叫他来,你别生气。”

不到半个小时,段子佩就出现在了江临家的客厅里。

刚给江太太开完安胎药的医生从卧室里退出来,就看到楼下两个眉目俊朗、气质各异的男人站在那里,大有针锋相对之势。

“江临,你可真行,人都给你了,还能闹出大晚上吵架需要叫我来的时候。”

男人听着他的冷嘲热讽,并没有过多表示,“她想见你。”

“呵,她还想让我带她走呢!”

“你带不走她。”

段子佩冷笑,一脚踹开面前的椅子,“让开,我要上去,别挡路!”

他前脚刚上去,楼下的男人后脚就跟了上来,可是医生说孕妇不能受到太大刺激,江临便压抑着心头汹涌的情绪,没有进屋。

房门开着,段子矜很轻易就看到了地毯上那道颀长的倒影,从门外很近的地方投进来,也能感觉到,有两道深沉无声的视线紧锁在她脸上。

她别过头去,不想看门外的人。

段子佩走近床边,看见床头的药,皱眉问:“怎么回事,悠悠?”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门外的走廊里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周亦程的嗓音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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