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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出来马浦和鲁豫,柳至和冷捕头都莫明其妙。不知道他们确切来意,说的又是见驾的话,柳至和冷捕头都没有拦阻的道理。

见马浦带着不愿得罪这里任何一个人的笑容,和每一个人都打过招呼,带上魏行离开,柳至对冷捕头沉着脸,他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因为鲁侍郎大摇大摆的,带上他的林公孙找个椅子坐下来,不错眼睛盯着林允文,像老鸡抱窝似的认真,柳至先不能看他。

哪怕这两个人嘴里说的是为娘娘抱屈,柳至也不想和鲁豫有半分虚与委蛇。

再加上他们说的是为娘娘抱屈。

这有什么好抱屈的,事情早过去早了,现在是找几个替罪羊。一个是求符纸的柳义让皇上杖毙,再杀个写符纸这正合适。

想他们来抱屈?无非是想让这风波大些。

柳至不是笨蛋,风波闹大,不是增加受益的人,和倒霉的人?

听听他们话说得多漂亮,但是别到最后把皇上也得罪进去,还要把娘娘更扯进去一层。还有太子,是柳家的依靠,哪里是能随便再动摇!

以柳至来看,他相信皇亲们和嫔妃们就是有冷言讽刺,也不敢明着羞辱皇后。但皇亲们把娘娘失德,加寿有德宣扬起来,司马昭之心路人尽知。

梁侧妃可是有儿子。

而且她在数年前加寿定亲皇太孙英敏,柳老丞相和皇后不情愿时,梁侧妃频频往太后宫里去请安,频频的对陪伴加寿的安老太太示好。

宫里的事情,宝珠能打听出来,柳至也一样能打听出来。

想想吧,这事情再加重,稍有闪失,这两个混蛋最多说一句我们为娘娘喊冤。至于害的娘娘更有失德名声,他们到时候还会管吗?也接不下来是真的。

两个混蛋就是因此犯下死罪,当然从目前来看不可能,但他们就是死了,也赔不起娘娘的名声。更赔不起太子有个失德母后的名声。

太子还能有个好吗?

太子要是没有好?

柳至在这里揉揉额头,他头又疼了。在酒楼上想的心思又要出来,愿意娶太后侄孙女儿的可还有人在。

不然皇亲们不是白吆喝一场。

肯出力,就有目的,或者是原因。皇亲们可劲儿的败坏娘娘名声。当然他们不是走大街窜小巷子的说,他们只要会人的时候,稍加上几句“娘娘前几天还和加寿姑娘生气来着,骂了她,太后心疼呢,这呢,娘娘有难,还是加寿姑娘和她亲,送可口儿吃的给她。大冷天的,难为寿姑娘跑动”。

就这一段话,就足够别人证实娘娘她失了“德”。

也说得明白,太后心疼她骂小袁的女儿。

可劲儿这事情,不需要扬嗓子,只是把措词一变,意思就出得圆满,听的人也满意而回,再往他认识的人家里说去。

皇亲们不是白出力的,那这两个混蛋,忽然跑过来刑下留人,没有原因出了鬼。两个混帐行子!

柳至暗骂一句后,见马浦走的只有背影。眼角又见到鲁豫坐得好似菩萨木胎,跟屁股钉在椅子上,这辈子不再打算移动。

遂对冷捕头沉着脸没好气:“既然这样说,这就等着吧,你守着,我嫌闷气,我出去走走。”

冷捕头闻言,知道柳至不是赌气的人,太子党们没有一个不精明。就像柳至放话出去,说鲁豫是个草包。他是明知道有人会传到鲁豫和别人的耳朵里。

柳大人不能当面的骂,背后骂一声传给他,也算敲打也算出气。

认真的和他置气去,负气到自己公事私事全受影响,柳至没那功夫。

他这会儿似生气,冷捕头猜到几分。

跟着马浦过来的那个人,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像是姓魏,叫什么来着的不熟悉。

朝中有百官,再加上书办等,不撞到他手上,他没法子个个事先就知道。

他都不知道,柳至也可能懵懂。柳至要走,只能一是安排对策,二是调查马浦来意,那个叫魏行的少不得也调查一番。

冷捕头就装懊恼:“你也走,我一个人守什么!”嘟囔着寻把椅子也坐下,黑沉着脸满面生气不说话。

柳至就出去,先告诉跟他的小子:“去打听马丞相和他跟来的那个人。”接下来没有让人往宫里去打听,去办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打马直接回了家。

柳夫人见到他,迎上来:“你走时让我办的东西全都办好,你现在要不要?还有,你中午去哪里用的饭,叔伯老太爷都等你,找不到你,说你可能在外面用,又说搅我好几天,”

在这里无奈:“也真的是搅我好几天,从早饭到晚饭。我不敢说累,直到今天。他们说你既然回来,这会儿没功夫,明天再来说不迟。让我见到你晚上回来,报信给他们,他们往叔伯家用饭去了。”

“我这里是管全家人酒饭的?”柳至恼火。

柳夫人心疼他,娘娘和太子出了事,最生气的应该是自己丈夫,而最出力的也只能是自己丈夫,不能把丈夫气到。

就劝解着:“不是丞相的家产,你承继的最多,吃几顿就吃几顿吧。”

柳至主要是没功夫没心情和家里人怄气,答应袁训解决两家矛盾,总要有些开导,也不能先为小事情和家里人翻脸。不过就是说说,见夫人劝,哼上一声,对她道:“换衣裳,跟我进宫。”

柳夫人欣喜交集,雀跃都出来。

面上有什么一扫而空,也许是为皇后和太子的担心,也许是让家里人话说出来的忧愁。

她情不自禁握住柳至衣袖:“我就知道,放眼这家里除去你,谁还能护住娘娘和太子。”

这是莫大的夸奖,柳至微微有了笑容。还没有催促柳夫人不要耽误进宫,天这时候已到半下午时,柳夫人又爱怜的把他的手握住,放到自己面颊上摩挲,妙目似明珠一样放光,是她的丈夫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带给她难言的荣耀。

她还有话:“我去看过娘娘,皇上不许我见。我去见太子,太子听讲学,说我来了,难得加寿见的我。加寿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

下面的说自己丈夫要见娘娘,皇上一定答应还没有说出来,柳至把妻子看上两眼,想听听她对外面传言的心思,在这里打断,故意问道:“你也觉得加寿好?”

“好呢!娘娘这几天该有多难过?太子也不能见,她也不能出她的宫门。外面的话我都听到,是加寿帮她说的情,加寿还见天儿去看她,给她送药,这还不叫好?”

柳至暗松一口气,把妻子手握住,也抚摸一下。心想看看我的老婆,不比小袁的差。

小袁娶个外省女,没过几年惊天动地。能生孩子能抗敌。让听的人总生出不服气。

这牛皮要是袁训吹出来的,柳至和一众留在京里的太子党早就会骂他。

但,是沈渭的老婆吹出来的,小沈夫人主要吹自己,顺带的把宝珠捧起。不捧宝珠,她们没法子抗敌不是?

吹得满京里人对她好一时的鄙视,就凭你?也抗敌?

但梁山王妃,当时是世子妃大力附合,把这个牛皮吹得至今不破。因为是真的,所以等着破的人心都焦掉,也没等到破。

就都不服气,柳至也是一样。

这不服气在今天得到缓解,这会儿听过柳夫人的话,柳至觉得面上也生出三分老婆光辉。看看我老婆,也不是凡花俗柳,外面的谣言她就不听。

这就夫妻同进去换衣裳,带上柳至让备好的四样子礼物,往宫门上来。

有当值太监迎上来,柳至塞银子给他,是认识的,叫着姓名:“有劳公公帮我回话,我夫妻给太上皇太后请安。”

柳夫人一愣,不是见皇后?又转而喜欢,佩服的望着自己丈夫。皇上至孝,要帮娘娘,自然是去奉承太后。

所以没有问,和柳至一起等候。太监重回来,把他们两个和礼物带进去。

……

太后看着柳至夫妻进来,从宫门到面前还有段距离。太上皇退位后,和她几近形影不离,在她身边。

低低打趣太后:“你心里慌不慌?”

“我作什么要慌?我心里坦荡。”太后把下巴微昂。

太上皇哦上一声:“柳至是个不错的,原来你不怕灰他的心。”

太后白眼儿他,柳至是个不错的,早就知道他是个不错的。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对太子三近臣中,不是她侄子的另两位,苏先和柳至另眼相看。

让太上皇说得气呼呼:“不错又怎样?他能把我怎样?”

她生气了,太上皇乐了:“他能把你怎样呢?你又没有什么事情不是?你还是慈爱的老太后,他能怎样呢?”

太后还想再对上几句,柳至夫妻已经进来。看着他们行礼,太后如太上皇说的,还是那慈爱的老太后,说平身,让他们坐下。轻叹一声,愈发的慈爱上来。

“皇后的事情出来,把我吓得不行。我让人去看她,又让人去问皇帝。皇帝让我不要担心,说她静心几天。你们见过没有?”

太上皇笑上一笑。

柳至恭敬的起身回话:“我出京办差,今天刚回来。娘娘的事情刚听说,但有太后在,凡事儿有太后教导,是娘娘的福气,为臣不担心娘娘。”

太后有些干巴巴,寻思着,怎么?柳家没有人出来对嘴?哦,一恍惚间想起来,老丞相不在了不是?

再掐指一算,他去世没到一年,难怪自己在这件事里还会想到他。

好吧,没有人对嘴,只有一个柳至现在自己面前。他和自己侄子一样,也是少年的时候到太子府上。

太子进宫来请安,那时候袁训还不是公主师,太子总带上表弟给母后多看几眼。

为掩人耳目,不能总带上表弟。有时候把苏先也带上,有时候把柳至也带上,有时候是三个人都带。

太后当时不能只看自己侄子一个人,就和苏先、柳至都说说话,就便儿的,和自己侄子也说说话。

又有淑妃跟在里面帮忙,认下袁训是同乡,说几句乡音,解解太后怀念家人的愁苦。

苏先和柳至对太后来说,都不能算是外人。

他这会儿又礼敬而客气,太后硬气的话说不出来。干巴巴一笑,顺手做个人情:“你是个懂事孩子,还没看过皇后吧?去看看吧,我做主。”

柳夫人感激泣零,起身给太后又跪下:“有太后您在,我们还愁什么。”

柳家人齐集柳至家,隐约影射到太后,但柳夫人不信。她有她的道理,加寿和太子定亲,太后和皇后按民间的说法,是亲上加亲,又加一层亲家的亲。

太后怎么能不为娘娘做主呢?

但她没有进宫来求太后,是她让家里人说的心思活动,又内心深处坚信太后不会害皇后——太后也真的不是害皇后性命,就是收拾她——但柳夫人听得话多,表面上有游移不定,柳至不在家,没有主心骨,不敢一个人来见太后,就没有过来。

听过太后的话,柳夫人暗自深深叹息,也对家里人有些看法。看看,幸好自己没有先猜测太后,太后她怎么会呢?

她这得体而又充满感激的回答,听的太上皇颔首,太后笑容更深,而柳至是又荣耀一分。

柳至想好的话接下来出来,这就夫妻同心。

他回太后:“进宫理当先拜太上皇和太后,有太后在,臣等不担心娘娘。娘娘但有不好,还有太后教导,皇上训诫。这一回误信奸人,吃一回大苦头,要不是有太后,只怕还要苦中苦。”

太上皇又笑上一笑,看看这一对夫妻。男的肯定城府深不见底,但女的也这样说,倒说明当丈夫的也是真心恭维。

太后更无话可说,寻对手呢,一个也没有。这就再笑笑,把他们的恭维收下。更客气更慈爱上来:“放心吧,有我呢。皇上的意思,不过是静心几天,不耽误太子下科举。要说皇子们下科举,以前也有过。但太子与他们不一样,是名字要写在榜上,虽然是个化名,但秋闱以后就报出去给别人听,春闱过后,也是要说出来的,丢人可不好。一切啊,以太子为重,你们说是不是?”

柳至深吸一口气,太后把话说到点子上。一切看太子,看太子也就是看加寿。

这娘娘该有多遭恨,才把太后恼成要陷害她?

但太后的话也有让他安心的成分,柳至同时把心放下。

这就要告辞,太后大概还想再慈爱一回,叫进任保:“陪他们去见皇后,可怜见儿的,皇上发作她,我就不去见了,免得像和皇上对着干。娘家的人去说说话吧。”

依着柳夫人是要见见,安慰安慰不是。但柳至再次跪下:“多谢太后恩典,今天就不见了。”

太后诧异:“这是为什么,你难道不想见她?”

柳至陪笑:“为臣从京外刚回来,因风雪大,路上难走,只给太上皇太后带一份儿土仪,就是皇上那里也没有。今天再去看皇后娘娘,空手去不成安慰。不如请太后恩典,明天去看,家里备几样皇后娘娘旧时爱用的东西,也给太后送一份儿来尝个新鲜。有太后照拂,明天再见不迟。”

太后答应,柳至夫妻退出。

见身影在雪中绕过梅花,太上皇先乐道:“太后你喜欢了没有,只给你带东西,自家人都没有。”

太后嘀咕:“这是怎么长的一张巧嘴巴。”

太上皇提醒:“皇帝在他们几个身上花的心血最大,要只是一个佞臣,用不着那么大功夫。”

太后瞄瞄他:“太上皇愈发的清楚明白。”想到他刚才打趣自己,这会儿没有人在面前,可以算算帐,鼻子里一声“哼”,和太上皇再次生起气来。

“我慈爱不是?”太后问太上皇

“慈爱之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太上皇打个哈哈。

“正经儿夸人不行吗?”太后气呼呼。

太上皇装模作样:“让我想想…。”

……

御书房里,早开的梅花散发出清香,和殿室外面的同样盛开浓艳。

金线锦绣的门帘子放下,有太监们不时出来。

旁边有个给进见臣子们等候的地方,马浦和魏行在这里。

魏行不见驾,不过是陪着马丞相进来,也算又看一回宫景。马浦带他进来这里,也有个炫耀和显示权威的意思。

此时马浦在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精神,也在继续琢磨他要回的话。魏行走到窗前,正经的看过雪来。

普天下人中最大,乃是天子。

普天下宅院里最大,乃是皇宫。

这里没有江南的自然山水,没有丛林的狂野茂密,达不到泰山的高耸,却因住着人中龙凤,不管是小巧宫院,还是大气殿堂,任何一角天地都可观赏流连。

就像面前不远处的白梅花,和在漫天飞雪中,眼神稍差的人就看不到上面有花。但清香味儿铺天盖地而来,让人疑心不似在人间。

好景色啊。

魏行赞赏着,略一回头,又能见到端坐安神的马浦。他坐着一个红木铺设大花椅垫的鼓腿方凳上。

好宫室。他在心里又这样的想。

那大花色泽艳丽,不似中原之物。魏行进京前也不过薄有家产,到不了奢侈的地步。他勉强依稀认出这椅垫是来自大食的东西,远路而来,备上万金,也是有价无市。

任凭摆出再多的银子,没有东西也枉然。

他还有一个想法,这么贵的东西,到手未必舍得使用。但在这九五至尊的居所,身为他看得上眼的臣子,就可以坐在这暖和地方,肆意的使用这些好东西。

这真是不进京城不知道官小,不到皇宫就没见过东西好。

王恩的话浮上他心头。

月夜下,他轻摇马鞭,和魏行特意去看忠毅侯府的大门,有这样的一句话:“你我敢不敢做一回?”

魏行当时答应下来,他进京为的就是升官发财,光大门楣,留名史上。

他想当权臣。

眼神儿又瞄瞄马浦,身后的这位,也是想当权臣。魏行以公事利索的考评让马浦相中,到马丞相身边不过数月,把马浦一肚皮心思摸得差不多。

有意无意的勾起嘴角微笑着,想当权臣,就得看你等下见到皇上,在他面前要有招数,把已经是权臣的忠毅侯拦下来,免得他进一步的荣耀。

从马浦到魏行,都没有打算见到皇上就往太后身上引。这两个比鲁豫聪明的多,不想现在去寻死。他们要做的,也是防微杜渐一流,提醒皇帝外戚不可独大。都不用提忠毅侯的名字,他也是首当其冲的那个。

他女儿最近的名声在京里又光大,出门三步都能听得到,相信皇帝心中有数。

权臣容不下权臣,一山不容二虎。忠毅侯已经足够风光,若是皇后再下去些,他的女儿袁加寿乳牙还没有掉干净,这就可以横行宫中。

这怎么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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