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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童子烟消云散,登时化为飞灰借长风腾空而去的时节,一旁捂住喉口的宁泉安艰难抬头,咧嘴惨笑,可饶是如此,口中血水亦是喷涌而出,近乎流过满地,踉踉跄跄刚要上前几步,到底是油尽灯枯,再难挪动半步。
还是云仲艰难站起身,撕开片袖口强行勒住胸腹,一步步挪到已然再难苦撑的汉子近前,勉强再撕下一截衣袖,替汉子略微拢住脖颈重伤,缓缓做下身来。
“一枚虚丹换得位四境高手,当属天底下极赚的生意买卖,大概也是那老货很是肆无忌惮,这才可一击中招,”少年如今情形也未必好上多少,两手略微动作便是痛楚钻心,且小腹丹田废去,血水不止,依旧贴紧衣衫下摆潺潺而流,喘息时尚觉胸口锥痛,多半是两肋胸口骨断,戳进皮肉当中,“若是颜先生半炷香时辰不曾赶回,恐怕你我就得身死于这等异乡之间,以往常说不畏死,真个遇上这等阵仗,的确很是难以消受,心境仍旧不曾平定。”
闭口无言好一阵,云仲才又是侧过脸来,艰难笑道,“既然已是快要身死,还曾后悔否?”
浑身重伤的汉子已是两眼涣散,听闻这话似乎才稍稍回过神来,咧开血水沾满的唇角,“大仇得报,怎又会有半点后悔,既是妻儿老小尽数葬身他手,便是我罪过,阴曹地府,没准也要受刮骨剃肉下油锅走刀山的罪,饶是如此,也不足抵去十之一二。”
汉子喉咙破损,仅是余下皮肉粘连,仅仅是说出三言两语,艳红血水都是由打喉中喷涌而出,即便是有衣衫碎布裹缠脖颈,亦是鲜血喷涌,未能阻碍半点。
可宁泉安仍旧不停开口笑道,“你小子大好年华,今儿要是死在此地,那才是当真有些吃亏,那几日乘船外出时,听你无意间说起过已有心上人,且尚有几位极好的师兄,忒不靠谱但心念奇正的师父,这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福分,就算挑起金银丝勾成的灯笼,都未必能找寻到一星半点。”
“不想后悔,便别行那等会令人后悔的举动,看来是句废话,但能教给你小子的,也仅有这么几句空话而已,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不管过多少年,其实都没错。”
受颜贾清黄绳锁住心脉,拿捏生死所限,宁泉安自打神智渐清过后,便大多对这两人相当恭敬,毕竟是有求于人,谦恭谨慎总是无错,故而一路之上,除却那夜颜贾清先行酣睡过后,两人曾将心思敞开相谈一回,除此之外便再少有闲谈时辰,从来宁泉安便是规规矩矩称上句少侠,而此番却是不然。
“都是人之将死,恐怕再难说上什么后悔与不悔,不如将一身残存力气攒下多活两息,没准便能撑到颜先生回返。”说这话时少年自个儿都是虚弱笑笑,分明觉得自个儿这话相当有缺漏,不过也是不再言语,安心使已然骨断筋折的两手捂住小腹,虚弱合上两眼,昏昏睡去。
云仲的确很是劳累,加之剖开丹田,虚丹炸碎,着实已然挤不出丁点余力安眠,更莫说前阵本就是体魄堪忧,很快便已是昏沉睡去,连一旁宁泉安何时气绝,都是半分不晓。
幻梦当中绛宫道。
绛宫当中云烟飘摇,除却栏杆之外,唯有明月高悬,皎白玉盘探肩可捉。
云仲醒转时节,却是发觉通体无伤势,就连那枚虚丹也仍旧悬到腹中,依旧并无半分动静,秋湖沉眠,尚不曾欢脱翻转,虽是周身上下痛楚未减,但举动自如,便晓得大抵眼前不过是一场空梦,倒也不曾急切,而是沿白玉栏杆,足踏云雾溯源而去。
栏杆道交错,天上月落,周遭雾白,瞧来便很是飘然。
难得偷得半日闲暇,云仲早已是习惯这等古怪梦境,早先虹桥上头那位扮作刘郎中模样的老前辈,已然见过两番,而今再入这等怪诞虚境,已然不复起初忐忑,信步闲游,反而是将种种心思撂下,至于自个儿伤势究竟如何,便只可依托于那位向来不靠谱的颜先生,何时能杀出条坦途出外。
但想到已然濒死的宁泉安,云仲便觉得这方月色,好像真是相当清冷幽深,周身上下寒意灌骨。
“废去那枚古来都少见的酒剑虚丹,才勉强保住一时性命,这一手珍珠翡翠三元的雀牌,被你小子拆得七零八落,又怎么能不亏银钱。”
少年想也没想,撇嘴哼哼反驳道,“能争一时性命自是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眼前摆着个唾手可得的五境,总也高不过性命。”
说话之人落下云头,赫然是面容与刘郎中一般无二的老汉,不过差便差在举止气机上头,当真是潇洒出尘,垫步落到云霞当中,就连云仲都免不得捏起鼻梁,叹上句仙家气派。
“当真不是又替旁人挡灾?”老者分明是半个字也不信,冷声讥讽道,“谁人不晓得你小子乃是个出名的癫子,休说是我,就算是其余三位都晓得你这小子大名,散去万贯家财搭救旁人,自个儿却是险些饿死,这等事在修行人中,也唯独你这等人做得来。”
“这回还真不是。”云仲释然笑笑,拱手请老者先行,“此番着实是为保全自身性命,倘若要强说,那也不过是因为顺带为之,哪里能算在积德行善一流,只是不晓得,那人究竟能否活下来,说是大仇得报理应心愿当平,可谁人又不曾贪生,还是希望这人能活下来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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