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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是王寻尺所言非虚,改容易貌的温瑜仍是不动声色,浅斟慢饮,最终将目光同样投向州牧府外,斑驳潦草,晃动无定的树影里,双眼微眯始终不曾回话。

“王兄所思所想,何尝不是温帅所顾忌,可眼下王庭,分明是不愿再多等,就如同起初所所想的那般,胥孟府不愿得来个遍地狼藉,耗费数十年光阴都未必休养生息妥当的江山,正帐王庭,同样不乐意见此,于是有这般一战,旁人以势压人,本就是意料之中,避之不及,不如强行接下。”

贺知洲自踏入渌州壁垒处过后,为人倒是比起以往沉稳许多,尤其是在黄覆巢凭算计本事,使得渌州壁垒因疫病乱象横生之后,原本很是行事无忌,而颇有两分粗心大意的贺知洲,如今竟是举止愈发四平八稳,于是顺带着规劝王寻尺的时节,神情同样无甚变化,只是眉头紧蹙,同样显得并不见得有多淡然。

恐怕经洙桑道大举迁徙一事后,谁人都不见得比贺知洲了解,这等动辄生死人性命,能拖垮无数老幼性命的迁徙一事,最是不可轻易动用,然万事到最终的时节,总是要有这么个风雨瞬止的定盘,而这枚棋如何落,无疑是自打从占稳渌州壁垒,甚至初入大元境内时就有所考量的温瑜来做这等决断,最为适宜。其实连贺知洲都不曾算计到,这位原本两手空空,无端闯入洙桑道内借兵的女子,究竟所思所想是甚。原本以为遮掩到那张堪称风华万丈的面皮下的女子心意,最是好猜,但即使步入军中已久,自以为可独当一面,可却愈发瞧不清温瑜念头,何其之深。

同胥孟府新仇旧怨,除却寥寥几人外,无论贺知洲,或是正帐王庭现如今当之无愧,文治武功皆属上乘的少赫罕,都不曾知晓全貌,只得是凭温瑜平素极为谨慎小心下,所留有的蛛丝马迹,方可觉察出一星半点滋味来,但也不过是浮光掠影,雀影留羽。

依温瑜所见,胥孟府于年关将近时节,定然是要趁这场奇大的风雪,调转四面八方攻城物件,趁风雪时节骤然发难,直到攻陷渌州壁垒最为薄弱的一处,并以此为江河决口之处,使壁垒之外铁骑大举入渌州,凭这书生的本事,并无什么意外之处,严防死守,未必便是上上之选,毕竟这道激怒纵贯南北的渌州壁垒,欲要凭现如今王庭手头的兵马沿壁垒尽数排布,本就是捉襟见肘,更何况蛰伏许久之下,黄覆巢的手段,实在多变,倒不如安稳不动,坐等铁骑刺入壁垒,而后再行找寻拒敌的法子。

如此一来,才从胥孟府铁蹄之下得来不久喘息空隙的渌州,眼见又是踏入烽烟战事其中,且在温瑜看来,近乎是避无可避,如若是胥孟府尚未打定主意,修行人踪迹,是万万不会显露半分,忌惮于五绝所定下的山上人规矩,不过眼下胥孟府,似乎已是顾及不得此事,于是才有唐不枫率凤雁卒出壁垒,而遭人截杀一事。

雪泥鸿爪,草蛇灰线,皆指向胥孟府军势不能长久,只是究竟是那位黄覆巢所剩寿数无几,还是胥孟府的确撑不得数目如此之重的铁骑,亦或是燕祁晔也持着同王庭少赫罕一般的念头,谁人算计不出个定数。

“既心意不可回转,在下斗胆问上一句,自渌州迁往别处的百姓,可否有十之六七存留?”

没去理会贺知洲,王寻尺两眼依旧望向久坐未言的温瑜,后者仍旧是神情面色寡淡清减。

“王庭自不会袖手旁观,不单是流州白楼州两地,即使是本就为战事近乎掏空余粮的姑州,同样是将粮米钱财聚拢而来,甚至洙桑道乔迁而来的殷实人家,一并送上这份厚实大礼,纷纷陈列于渌州边境处,保渌州百姓衣食,更有兵马护送,老幼病残者有车马转送,只留有不过一成人手,用于看护渌州,使其不至于变为一座空州。”

古往今来,从未有战事之中,急迁百姓而少有殒命的先例,往往迁徙百姓一事,就如同于人人头上皆悬有口森寒长剑。既未有足数余粮,又不曾留有什么安身立命的手段,但凡被逼无奈迁徙之人,路途饿殍冻死尸骨,几可成山,但此番温瑜所言,却是使得王寻尺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换为旁人,王寻尺如何都不敢轻信,能于这等危难时节,尚能顾及百姓,不过既是王庭出手,大抵温瑜所言不虚,于是才是将紧蹙不展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些。

州牧府外,依旧人声驳杂,不过此时听来,就稍稍松弛下些许细意。

不知日升月潜,就自然担忧明日,而知晓日升月潜,乃是上苍造化过后,就不再那般担忧夜色侵袭,毕竟明朝,日光照旧遍地洒金。

温瑜贺知洲只用两日光景,就自渌州州牧府,行至渌州正中处,正欲东归,而温瑜却是难得不曾急转而归,却是趁夜色飞雪时,驾马行至高川处,居高临下,张望这座条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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