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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从何处来,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亦没有人关心。或许那些每日早起了半个多时辰,摇摇晃晃睡眼惺忪地本地人,也从未想过,或是问起过。
掌柜从不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无非是食客有意恭维,那手擀面劲道,试图让掌柜多加些油珠臊子,还有那决计不肯外传的“冻顶酸萝卜”。
放眼整个都城,乃至整个后唐,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曾经有人花重金求“冻顶酸萝卜”的配方,掌柜只是笑笑摆摆手,不答话。有好事者想从中捞点好处,便自告奋勇前去当说客,也碰了一鼻子灰。
如此良久,掌柜的“冻顶酸萝卜”越来越出名,而他最为人所称道地手擀面,反而沦为寻常。也不是说食客喜新厌旧,或是说吃惯了便没那么新意,反而是每日每日地吃着,便觉着成了习惯。
有些东西,一旦成了习惯,便再也甩不脱,丢不掉。或许,有一天,掌柜不卖手擀面,改卖煎饼了,那些食客才会想起,曾经离不开地滋味。
掌柜这家面摊开在西城门,没人知道为什么,这地段寸土寸金,若是仅凭这家“半截面摊”养活,任谁都不能相信。可掌柜却就这样每天乐呵着,风雨无阻。
若不是今日,那少年归来,还跟着两女一男,若不是那面具男子冷冽地眼神不经意撇了掌柜一眼。那这处“半截面摊”说不定还得继续下去。
可终究没有那么多如果,就像人生总有那么多无可奈何。掌柜倚着那扇仿佛随时会倒掉的破门,支棱起一定四面漏风地貂皮帽,双手环胸,斜脚而立,也回望了过去。
那面具男子竟是一愣,却不没有过多动作。反而是那牵着马地少年,有意无意地扭头望来,不知是否是因为饿了。若不是有两人一路急催,他会不会来我着吃上一碗“手擀生椒牛肉面”?再就着那“冻顶酸萝卜”,说声“地道”!
掌柜有些怅然,闻听有人招呼,便满脸堆笑地走过去,揭开那口热气腾腾地大锅,从沾满生面粉地砧板上将早已擀好的面拿起,抖了一抖,呼啦啦丢进了锅里。
那串手擀面似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随着那锅滚烫地沸水上下翻滚,浮浮沉沉。掌柜拿着一根约莫十二三寸的长木筷,时不时地搅合一下,觉着时机成熟,才往下一夹,再一提,便放进了早已打好佐料臊子的碗里。
那嚷嚷地食客早就有些不耐烦了,催促着掌柜快些。拿着筷子地手在破旧矮桌上使劲地敲着。掌柜本已夹起一块“冻顶酸萝卜”,此时却不自觉地放了回去。
转身时又恢复那“职业假笑”,赔着不是。没人知道,这是他今生煮的最后一碗面,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碗面后,他终于不用再给人下面了。
当他放下那碗面后,眼神中满是悲悯,或许是在可怜那牵着马的少年,亦或是在可怜这些为了那几钱碎银锭起早贪黑地百姓。只是无人关心,就像没人关心你是否吃饱穿暖一样。
掌柜起身伸了个懒腰,端起另一桌食客那堆满碎面沫子的土碗,不经意地望了望巷弄和楼阁,本是在闲谈地年轻人,却迅速掩面藏身,生怕自己被看见。
掌柜不自觉地抽动了下嘴角,亦如当年。这是多年留下地习惯,他也曾问访都城数得上号的名医,皆是无能为力。久而久之,掌柜便也也认命。只是这抽风时好时坏,不知何时是个头。
掌柜知道,他这毛病又要犯了。每一次犯病,总在一个特殊地节点,杀人的时候。
他本就是个卖手擀面地掌柜,开着间名为“半截面摊”地铺子,泡着那千金不换的“冻顶酸萝卜”。若说掌柜这辈子还有什么成就,可能只有那从未娶妻吧。
有人问起,他总说不想多了些牵挂,只想安安静静地张罗面摊。可那些食客吃着他做的手擀面,背地里却时常戳他脊梁骨,说掌柜爱抽风,所以才讨不到媳妇。
他也不辩解,因为他只是一个卖面的掌柜。他只喜欢卖手擀面。
但今天,他不想卖手擀面了,他想干点别的事,这事其实很平常,不过是找出几个人,杀掉几个人,就如他擀面一样简单。
那些食客还在拼命挑起一大夹子面,使劲吹了吹,往嘴里送。不小心被烫了,还冷不丁地骂一句娘。掌柜一句不关心了,他笑眯眯地望着那不起眼的小巷,将沾满生面粉地手在身前的围布上擦了擦,又抚了抚头巾,缓步向巷弄走去。
他走的并不快,那食客吃的有些干,嚷嚷着要面汤,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打。又是一句脏话从那人嘴里蹦出,下一刻那端着碗地食客,便悄声倒在沸腾汤锅旁边,额头上还插着一根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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