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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今日这一战,吴询刻意调动大魏国势,配合武卒兵煞,一起封住了校场。又调来虎符,使之悬于高天,与旭日并行。
如此这座本就可以容纳千军万马演练的校场,才堪堪能够让他们放开手脚。
今日这一战,对姜望来说,大约是他证道极真的最后一程。也是他挑战现世所有二十六重天武道强者后,所要攫取的最后一场胜利。
这一战对吴询来说,只为证武。他已经是可以定义武名的存在,他只想看看当今武之极,是否能为洞真之极。
魏国大将军右手所掌,是一杆依稀挂了几处铜锈的古老长戈。
它实在是有些年头了,最早要追溯到诸圣时代,据说是纵横真圣庞闵的掌中名兵。
在漫长的岁月里,换过了数不清的执兵者,有太多次毁坏又重铸。如今它的杆身,都很明显地分为三截——倒都是寒武青铜的材质,但年份完全不同。体现在外征上,就泾渭分明。
这不同层次的青铜色,倒是叫这杆长戈更显气韵,非俗物能及。
且它杆身虽然带锈几抹,戈刃仍然十分锋利。日光照刃,都被剖开。
它的名字是龟虽寿,代表一种不死的壮怀。
而能够与“龟虽寿”一同被吴询所佩戴,那柄名为“大邺”的短剑,自然也非凡品。
它是魏玄彻的爷爷,也就是那位励精图治的魏明帝,留给“好圣孙”的天子佩剑。
此剑非礼剑,而是杀剑。魏玄彻持之斩蛟,持之搏虎,持之在殿堂诛权臣。
当初在望江楼上见吴询,与之一见如故,彻夜长谈,引为知己。魏玄彻解衣为其披,解剑为其佩,乃许镇国大将军,交托天下兵事。
如今它悬在吴询的腰侧,的的确确有山河之重。
吴询的“武戈”和“杀剑”,都有着荣耀的历史,随他一起,为天下所传颂。
姜望当然也知晓它们的名字。
他只是横过自己的长剑:“它的名字叫长相思,它是我的佩剑。自出炉起,随我征战至今——吴宗师,请指教。”
长相思没有什么辉煌的历史,只是一柄几年前才出炉的新剑。就像姜望没有什么高贵的血脉,只是一个从小镇走出来的年轻人。
但时至今日——
天下谁人不识君?
哪国哪家的名器谱,会漏掉长相思的名字?
若无长相思,必非信谱。摆出去都让人笑话。
的确不需要太多介绍了。
双方遥望彼此,视线绞杀在一起,直接在校场的上空,扬开了血旗!
吴询的眼皮一抬开,好像放开了马栏。顷刻尘烟滚滚,但见万马驰骋、千军冲锋。
姜望从未见过有人将气血运用到如此地步,每一缕血气,都是一位骁骑,是跃马扬刀的武士!
这位当世名将并未领军,但以身为国,身当万军,竟然以瞳术体现了兵阵的杀力!每一次血旗招展,他的眸光就更往前进。这代表这座“战场”,被他侵略了更多的地盘。
仅仅目仙人已经不足以抵抗此等瞳术,姜望便将眸光一抬——
刹那华光满高穹,交织成一尊清逸仙影,飘然而落。仙龙法相左手虚握拳头,以虎口托举右手,右手并两指抵天,如仙剑之形。
仙眸内就此射出两道清光,投入校场上空纠缠的视线当中。
双方视野在这一刻近乎无限地扩张,双方视线也在这目识世界里近乎无限地切割。
吴询的瞳术不断“攻城略地”,但他所进攻的目标,从一个有边界的战场,变成了一个无垠的世界。无论在此投入多少,都不可能抵达尽头,“占地”越多,消耗越多。
仙术·一目尽天涯!
当然这目识世界不是无穷尽,吴询大可以试一试,他的瞳术要投入到何等程度,方能够撑爆仙龙法相的眼睛。
吴询当然不会这样尝试。
他只是提戈往前,当自己的眼睛不存在。
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已经失去光采,如盲无视,他披甲的身形径自往前,而瞳光却剥离开来,如数支冲锋的铁骑,在空中不断高抬,也牵扯着姜望的眼睛。
用固有的消耗,抵住姜望的仙目瞳术,让彼此的视线,就这样高悬在战场上空,彼此纠缠。
咚!咚!咚!
吴询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军靴敲击地面,一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就是一支旗帜。
他哪里是在往前走?
他是在攻城拔寨!
其人每进一步,姜望的“城寨”就要少上一座,直至整个战场,尽插吴询之旗,而他孤立无援,八方受敌。
这种极纯粹的对“势”的争夺,姜望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且吴询又以兵家的技巧,加持于武道征伐。
令得他一抬脚,顷刻就带来山呼海啸般的庞巨压力。
在未战之前确立对敌优势,在将战之时进行战场布势,在既战之后强化凌敌威势——此三势也,是兵家之“兵形势”的精髓。
姜望维持“一目尽天涯”的仙术,消耗是要大过吴询的。
所以吴询选择维持目识战场的对耗,以此为自己确立优势。现在正是他于战场布势之时,他要进一步强化自身胜势,而压缩对手的选择,让胜负走向一个确定的结果。
姜望站定不动。
姜某原来不知兵。
他只是一个很了解自己的厮杀客。
吴询的脚步一抬开,他就清楚自己在“势”的争夺上,完全不可能是对手。吴询对势的把控,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今天与吴询对决之前,他从未想过,“势”竟然能有如此的运用。
将沙场点兵,演绎于百步之争。把千军万马,斩进寸草飞埃。
只是踏出两步,已经无处不是敌势。这要是真的引军与吴询对垒,恐怕要从开始被碾压到终局。
在这种情形下,若还是纠连于争势,只能是泥足深陷,越挣扎越下沉。
他拔剑。
剑刃与剑鞘在分离的时候碰撞激烈,炸开来的火星飞转在剑身。
仙龙法相掌控了目视,他的视线正在高穹与吴询的视线彼此逐杀消耗。
所以这时候看他的眼睛,是没有任何神采,完全的呆板,彻底的无情。
但他按剑的手,拔剑的手,此刻有一种极致的张力——
他好像正在拔山,拔一座撑天的巨山。
青筋爬在手背,好像苏醒的怒龙。
他完全不争势了,任由吴询攻城略地,抵至高峰。任凭整个校场,插遍吴询“势旗”。
他不争于外,而问于内。
问这具身体,是否有力。问这柄长剑,是否能够前行。
此刻他如在千军万马所围的战场最中心,独身仗剑,仗这一夫之勇。
吾欲胜,欲万胜,虽千军当道,万马如潮,吾往矣!
剑刃与剑鞘的分离,结束于最后一声脆响。他一剑斩出来,恰恰在那名为“龟虽寿”的长戈递来时!
千钧一发,流光相会。
哗啦啦,波澜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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