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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军阵地这边,忽闻明军方向传来三声高吼:“必胜!必胜!必胜!”
便听炮声轰隆,数不清的炮子劈头盖脸而来。
便是在洛阳战中许多闯军将兵见识过舜乡军火炮的威力,但此时野战中再次经历,仍然让人感觉有如恶梦。四十五门火炮的射击,而且皆是群子,便如暴风骤雨般,一下子将整个闯军阵地打蒙了。
红夷大炮威力较猛,以往连续发射不能超过三次,每发射四十发后还必须暂停一小时,以使炮管冷却。不过经过火药配方完善,现在军中火炮射程更远,开炮次数更多,己经可以打五炮再散热,威力更增。
特别佛郎机炮没有散热这个顾虑,双方距离不到一里之地,大佛朗机不但可以打进闯阵,射程还笼罩闯军前阵饥兵许多队列。
而且佛狼机火炮使用子铳,熟练的明军炮手二十秒钟可以打出一炮,舜乡军炮手却不需二十秒。在闯军这边的感觉中,便是明军火炮源源不断,永不停歇一样。
呼啸的炮子不断激射而至,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断肢飞扬。不说正面阵前的闯军各刀盾兵,弓箭手,铳手,炮手一下子溃散。便是被炮弹波及的后面几个军阵的饥兵们,也是惊恐逃散。
虽说方才士气激起,但金属风暴的恐怖又岂是这些饥兵可以承受?若是一刀一枪明面撕杀还好,这等炮火的威力,便是一等强军也难以忍受。更不要说往日这些还是平头百姓的存在。
不但如此,那些未被波及的军阵,众多闯军士卒都是阵阵骚动,心惊胆战,特别目睹一些中炮士卒的惨状后。
中军位置,李自成等人脸色极为难看,虽说大阵极厚,火炮的威胁终究只是少部分阵列。也打不到中军这边。但官兵一开炮,至少数个饥兵阵列近万人陷入混乱,给这场战事蒙上浓厚的阴影。
炮军一开炮就有如此战绩,让整个明军阵地喜逐颜开。士气高涨。不但如此,洛阳城观战的军民们也是欢呼一片,人人皆呼:“官兵火炮厉害。”
此时王胤昌众官与世子也爬上了文峰塔,随福王一起观战。从三十米高的塔上望去,敌我区别明显。两块大阵,一大一小,小阵是我,红而锐,大阵是敌,杂而散。
炮击过后,敌阵的骚乱看得很明显,楼上众人皆是兴奋,世子高兴地道:“打得好啊,人说王将军勇冠三军。打得鞑子抱头鼠窜。以前我还不明白,现在知道,有这火炮,不勇也不成哪。”
福王眯着小眼看着那方,良久,才有些不可相信地道:“为何王爱卿炮营如此犀利,而我师却不能如此?”
这话让洛阳众官尴尬,王胤昌说道:“回殿下,炮药铅子好说,只是炮手训练不易。”
福王叹道:“王将军有大才。麾下杰俊倍出。”
这话有点不好接口,前兵部尚书吕维祺若有所思,兵备王胤昌说道:“有此良将,家国幸甚。”
……
而在闯军那边。眼见局势如此,李自成果断传令,让各阵收拢溃兵,稳住阵脚,有敢骚动者,就地斩杀。同时命令前军众多饥兵立刻出阵迎战。主动攻击,使敌火炮不得发射。特别是略处于明军阵列外侧的饥兵阵地,更是如此。
众将都是点头,义军阵地展得极广,明军毕竟人少,排开的阵列长度与义军相比,有如大拇指与中指的区别。范围之外的饥兵出击,都可以威胁其侧翼,也没有火炮的威胁。
“义军攻势,**不止,马军、骁骑押阵,有敢脱逃者,立斩当场!”
“告诉那些当家的,击败官兵后,缴获辎重任其挑选,务必奋勇向前,不得后退!”
立时流水般的传令兵将闯王的号令传了下去,本来旗号最便,不过那些饥兵还有头领有几个看得懂旗号?不说他们,大明军备废黜,很多朝廷将官都看不懂旗号。
“杀退官兵后,全军酒肉犒劳……”
“斩杀官兵者,一级赏银五十两,甲一副,上好兵器一把……”
“敢后退者,斩杀当场!”
随着闯王的命令一道一道前来,前军的饥兵们雷动起来,饥荒时代,对生死早己漠然,能有酒肉吃,或是战后封赏,不论是在闯军中有个好前程,将来回到乡里也能过一段舒心日子。
众人纷纷道:“跟那些官兵拼了。”
“人死鸟朝天,老子早就活够了。”
各阵的首领亲随更是拼命鼓动起来,不比步卒、马军一队人数有所定额,饥兵组织分散,多是同城同乡的乡亲,甚至整村的人都在一起。以有威望之人,或是亡命悍勇之徒为核心。这种裹胁饥民,每遇战事,除了实在太老太弱太小的人留在营中外,便是一些青壮妇女,十一、二岁的少年,多有持长矛木棒立于阵中者。
一时间,各饥兵阵中,哪些队比较悍勇的,或是哪队中比较强悍的勇士,纷纷组织起来,排在首先攻击的队列。各人神情激动,拼命给自己打气。
官兵的火炮仍在轰击,忽然闯兵中军阵地一声炮响,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响起,无数面黄肌瘦的饥兵冲出阵地,高举兵器潮水般向官兵军阵涌来。
王斗举起千里镜看去,一波一波的饥兵出动,前后不绝,人海茫茫,有如浪波般涌动。声势不小,真是人海战术。
陈永福放下千里镜,神情凝重,对王斗说道:“我师毕竟人少,不能这样与他们消耗!”
王斗点头,看闯兵的攻势,除了正中外,还有外弧众多的饥兵正冲而来,看其意图,或是一起攻击正方,还极有可能趁机攻击自己的两翼。毕竟闯军这种内弧战阵,有这个优势。
王斗立时传令,炮军继续轰击。轰散正面攻击的饥兵们,火铳手长枪手准备作战。又传令两翼的骑兵,视军情不定,出动队总。击溃那些朝两翼奔来的饥兵们。若他们溃逃,可以驱赶其冲击中军或是马军阵地。
战前王斗与陈永福的战略意图是骑军与闯贼精骑作战,不过闯阵极厚,马军、精骑被饥兵们重重包裹在内,要想与之作战。还需击散外围的饥兵们再说。
立时中军部旗手将王斗的将令传到各方,各千总部,把总部都有精通旗语的旗手存在,领略中军将令非常快捷。这又是舜乡军的一大优势所在,军情如火,谁能快一步布置到位,谁就抢占一分先机。
陈永福又举起千里镜看一会,对王斗说道:“闯贼正间大阵,每每贼军溃败时,也需派出骑手驱赶。加速其部溃散!”
王斗点头:“陈总兵长于军伍,此是正理。”
陈永福爽朗一笑,与王斗并肩作战,老实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王斗只是参将,自己一个副总兵每每只能做配角。虽承认双方间的差距,不过陈永福何尝没有表现自己,展露风华的心思?
他命令自己儿子陈德领家丁营出战,视军情不定,攻击闯军正间大阵。其溃便驱,其阵严整,便退。
看王斗要说话,陈永福摆了摆手:“王将军勿要劝说。战场没有父子,只有兵将,陈德虽是我儿,也需奋勇杀敌。”
得到陈永福命令,陈德兴奋地应了一声:“是,父亲!”
又高声叫道:“儿郎们。随我来!”
领着五百家丁,如风而去。
看着陈德离去,谢一科有些羡慕,他也想如陈德那样去杀敌啊。护卫总主官虽然风光,地位尊崇,不过谢一科还是更怀念以往做夜不收时的刺激生活,前线与敌撕杀,让鲜血溅到自己脸上。
不过就如王斗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冲杀在前,现在的谢一科,也不能由住自己的性情。王斗的安危事关东路前途,数十万军民所在,何等重要,由不得谢一科再如以往小兵时的做派。
有得就有失啊,谢一科暗暗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成熟了。
此时潮水般的闯军饥兵涌来,己经与舜乡军炮军千总接战,密集的饥兵阵形,不时被呼啸而来的炮弹砸开一条条血肉胡同。中者无不血肉横飞,断肢残臂,如此惨烈的死法,众饥兵心惊肉跳,各人强忍恐惧继续冲上前去。
由于人流密集,许多人都是不由自主被别人带着冲锋。然后越冲上前去,官兵火炮越猛,特别各饥兵阵中,那些原本比较悍勇之徒,在炮火模扫下,更是伤亡惨重。
众饥兵心下打鼓,先前的血气慢慢散去,各人东张西望,己是各打主意。
不过这时,官兵的火炮突然停了下来,众人大喜,有人高呼:“官兵没子药了,各家兄弟冲上去,斩首一级,五十两银子到手。”
一时人人踊跃,人潮有如洪水,争先恐后冲上前去。
随军冲锋的二愣子却突然有一种恐惧不安,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二愣子人如其名,人长得粗大,甚至有点痴傻的样子,笑起来更是憨憨的,所以虽然大名叫杨元发,别人却一直叫他外号二愣子,不论以前在酒楼跑腿,还是入了闯军饥兵,一直如此。
其实二愣子外表痴傻,内心精着呢,在郏县酒楼做伙计时,不知多少冲他大呼小叫的客人吃他的口水菜,还夸他憨厚,赏他几个铜板小钱,让他心中直乐。
闯王大军攻陷郏县,又将城铲了,县城的大部分百姓从了贼,二愣子随老爹,还有家中几个兄弟也一起入了伙。
二愣子想法很简单,闯贼害得自己没饭吃,他拿闯王没办法,就要让别人也没饭吃。别人可以抢自己,自己也可以抢别人。这或许是很多从贼裹胁百姓的报复心理,财帛被掠夺一空,无法活命是一,自己不好过,也要让别人不好过。
加入闯王大军后,二愣子以活命为第一要务,所以精明的老爹死了,同样还有精明的几个兄弟也死了,看上去痴傻的二愣子却一直活到现在。
此时二愣子包着头巾。拿着木棒,学着以前见过的官兵样子打着行縢(绑腿),裹着一件棉袄,缩手缩脚。呵着寒气,和许多饥兵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对危机嗅觉非常敏锐,看着前方黑压压的炮口就觉得不安,所以在大家都喊叫着往上冲时,他却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的举动被旁边几个汉子察觉。立时一个汉子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骂道:“你个憨货,藏头露尾,萎萎缩缩,尽在这装模作样,官兵没子药了,还不往上冲?”
二愣子认得他,本是同一坊的泼皮,纠集了几个青皮,不论往日在城里。还是入了闯军,这些人都没少鞭打欺负他。特别这个泼皮,现在仗着自己是这一队的哨总,更是趾高气扬。
虽被棒打,二愣子又哪敢还嘴还手,立时陪笑,心中却在盘算什么时候冷不抽给他们一下。
旁边一个心腹奉承那泼皮:“哨总大人,何必跟这种憨货一般见识,我们冲上去,早点砍官兵首级。立功拿赏银是正经。”
立时一伙人不理他,也不顾队列,大呼小叫用力前冲,唯恐军功被别人夺去。
二愣子更放慢脚步。将身影缩在人流之后,见眼前人头攒动,各人高举长矛棍棒,个个神情渴望贪婪。
猛然大地抖动,炮声惊人,二愣子一下子摔倒在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努力抬头望去,却见前方哨烟滚滚,无数人在凄厉嚎叫,官兵原本停止的火炮又在一门门发射,喷出大股大股的火光与浓烟。
每道火光喷出,原先密集的冲锋阵列便一道一道被打空,股股血雾激起。
“散炮子,是散炮子。”
二愣子喃喃说道。
他见过官兵或是闯军的虎蹲炮,内有无数铅子铁弹,人被打中,便是成碎肉漏子的下场。这些官兵的散炮子更可怕无数倍。
再看去,那伙泼皮己经人影不见,怕是打成碎肉了。这样的大寒天气,那堆碎肉会成什么样子?
二愣子心下快意,死得好,让你们欺负我。一边又是恐惧,一个激伶,他猛地跃起,回头就跑,一边高呼:“败了,败了。”
这波冲阵饥兵己经被舜乡军霰弹打得心胆俱裂,再听二愣子这样喊,更是无数人紧随着跌跌撞撞往回跑去。
二愣子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见无数人跟随自己奔跑,心下得意,大家都跑,回到阵中,上官就不能随意处置自己了。不过想想,不能跑在最前头,免当出头鸟,还是大家混在一起。
忽听后面一阵大叫,二愣子惊讶回头看去,蹄声滚滚,硝烟中冲出一群骑兵,凶神恶煞的挥舞马刀追杀自己这帮溃逃的饥兵们。二愣子一声大叫,丢了手中棍棒,使出吃奶的力气,嚎叫着拼命奔跑。
不过两条人腿哪跑得过四条马腿,一个骑兵掠过他的身旁。那骑兵是陈永福家丁营中打老的骑士,搏战经验极丰,他的刀也不劈砍,只是刀刃向前,借助马的速度快速划过二愣子的身体。
二愣子向前扑倒,最后一个心思:“千辛万苦,还是没活下去。”
“还好,那伙泼皮死在自己前头,也不亏了……”
……
此时不论敌我战阵皆是号角齐鸣,战鼓震天,充满了激动人心的气氛。护卫右翼的庚部,骑军千总李光衡此时也接到了中军部的将令,击溃那些朝侧翼奔来的饥兵们。敌若溃,便驱其冲击对方大阵。
李光衡的骑兵千总与高史银的马步兵千总护在两翼,由于此战要大用骑军,高史银的马步军千总,也要随在骑军后面冲阵。所以两方军队都分折开,李光衡的骑兵各分两总在两翼,高史银同样如此,皆由骑兵队率领。
此时见流寇数千人朝己方奔来,李光衡一哼,粗犷的脸上闪过寒意,区区数千流寇,己方一总骑兵就足以应对了。他喝令:“传令杨把总,令他率领本部人马出击,斩杀流贼。”
立时那骑兵把总得令,率领自己一总两百多骑兵,以严整的队列。席卷如风,滚滚向那些流寇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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