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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南的安乐坊,地近安化门,是此前乡民涌入长安城最主要的聚集点之一,眼下也是闹乱最凶狠的坊区之一。
坊区四面坊门洞开,门户所用的木材都早已经被拆掉焚烧取暖,坊街上到处都是人畜便溺并各种垃圾,但更多的还是人,街曲墙角到处都聚集着衣衫褴褛的民众。他们眼神或暴戾、或悲伤,但更多的还是迷茫。
坊里南曲有一处院墙已经坍塌过半的宅子,内外聚集了有三四十人,或坐或卧,在没有太多热力的阳光下休息恢复着体力。
院中耳房里,门窗都被关得严严实实,周围还分散着十几人,警惕的打量着周遭,似乎房间里在进行着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但其实房间里只是就地挖掘着一口土灶,土灶上摆放着一个比人头略大的瓦瓮,瓦瓮里冒着丝丝热气,灶内还有微弱的炭火在烘烤着,有几人围在灶前烘烤着潮湿的衣衫。
“千万不要走泄了烟气,莫把街上徒众引来!”
一个人还在低声提醒着,合城乱众全都饥肠辘辘,一旦察觉到哪一处烧灶作炊,那自然就冲上来争抢。在这种全无秩序的混乱环境中,人心便是敌国、便是地狱。
“好了,先把炭火盖灭,让今天出动的兄弟们入房进食!”
一名年纪在三十多岁,骨架高大但却并不魁梧的人掌握着火候,搅动了一下瓦瓮中不多的谷物,然后便低声说道。
众人闻言后,全都笑逐颜开,外出又唤来十几个,将近二十人聚在这不大的房间中,传递着竹制的汤匙取饮瓦瓮里那数量不多的薄羹。
陈粮本就没有什么谷香,再加上数量实在太少,汤水实在乏甚滋味,但还是有许多人舍不得下咽,含住一口在口舌间咂摸良久才吞入腹中。
“阿兄,你来喝一口吧!”
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汤匙入手,转而抬头望向那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看看瓦瓮中已经所剩不多的汤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摆手摇头道:“轮到谁出门打食,谁才能进食,这是规矩!”
区区一瓮的汤水,很快就被分食殆尽,就连罐子上残留的一些谷米也被最后一个人刮食的干干净净。
“三郎,那我们就去了,你们安心守家!”
中年人闻言后点点头,并叮嘱道:“还是老规矩,不要入城太深,不要走散!日落前无论收获多少,一定要赶紧返回!”
送走了出门觅食的同伴们后,中年人便与留守的同伴们退回了院子,守在这宅院四周。
中年人名刘禺,与同伴们都是流落京南杜陵的失家客户,平日里佃耕为生,此番入西京,本来是打算趁着冬闲在西京城里寻些活计,就算没有什么外财入袋,也好过待在家里浪费口粮。
一群壮力将家小丢在乡里,却不想遇上了这样的闹乱。安化门那里被一群强人把守,人想出入必须要交钱交粮,于是他们也只能困守城中。
经过最初的惶恐后,在刘禺的组织下,一行人很快也摸索出在城中活下去的规矩。抛开随时都会爆发的乱斗不提,他们在西京城里倒也颇有收获。
哪怕他们一群人只是活命为主,小心翼翼的活动,但就算是搜拣一些残余,收获也远比在乡里丰厚得多。
“二郎,咱们积了多少钱物了?”
一个四十多岁、面貌已经极为苍老的同伴凑上来低声问道。
“钱有七千多,布有几十端罢。”
刘禺闻言后便回答道,这些钱物他每天都要细数一遍,心里自然清楚。
“这么少?临曲少陵原上那一群乡徒,我听说已经攒下几万钱、帛也上百匹了!”
同伴闻言后有些不满道。
刘禺听到这话后正色道:“已经不少了!少陵原那群凶人,打砸害命,自己也折了二十多个,就算积下重财,你以为能运得出城?咱们所得虽少,但也没有几个折员,裹藏在身上,就能带出城去,快快归乡。这些收成,五分归公,分给丢了命的兄弟家人,剩下的大家均分,也足应付一季课钱了!”
“五分?这么多!要我说,西京这场闹乱本就是不测的人祸,丢了命也只是时运不济。那些兄弟家小,自有咱们帮扶,给了太多钱物,倒是一个祸根……”
听到同伴这么说,刘禺顿时将眼一瞪,继续凝声道:“这是规矩!大家同行,性命托付,咱们乡野穷困,如果连信义都没了,还算是人?
父母久病,儿孙都难常年养治,那些家小没了户丁,就是逼她们死!还有,你道朝廷真就不治这场闹乱后罪?安抚了那些家小,不要吵闹起来,咱们这番罪迹,才可能掩盖下去!”
“三郎仁义!难怪咱们这些乡徒都听信你的话!”
同伴闻言后,点头叹息,眼神里也颇有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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