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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映霞说了这么一通,还有一车话等着继续往上上情绪,但居然被山野刚抢先叫破,登时被打断了节奏,愣了一愣。
汤昭微微一怔,紧接着心中一暖。
沉映霞倒是很快冷静下来,道:“我刚刚说的是先贤的事,先贤的牺牲,难道你能否认么?如今我们所能付出的根本不算多了。而且,谁说退剑就一定是牺牲了?不但不是牺牲,甚至很可能是极大地收获,是求也求不来的机遇。”
山野刚依旧追着不放,大声道:“又来哄骗小孩儿?有这好事你怎么不去?”
沉映霞并不理他,自顾自道:“小汤剑客自然已经执剑,可是他难道那剑是什么龙虎风云,天下无双的神剑吗?我看不见得。我现在就敢问你,你敢说的剑能让你成为剑侠吗?年轻的时候,谁不是以为自己与剑是天作之合,将来成剑仙也易如反掌,但练一练就知道,连剑侠也难。用得久了,看看别人的剑,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剑,甚至会后悔自己怎么选了根棒槌?是不是当初选错了?”
汤昭听得此处,微一挑眉,很替她的剑感到悲哀。
但只有汤昭有这种不快的感觉,从沉稳的乔海到暴躁的山野刚居然都一时沉默了。
沉映霞并不是胡说,一旦在剑客阶段卡的久了,很难不怀疑自己,不怀疑自己的剑。
“平常人一旦成为剑客就很难反悔,因为退剑会伤元气、伤灵感。而且机会难得,谁也不能赌下次能不能遇到合适的剑。可是如果另一条康庄大道已经放在眼前呢?成为了金乌剑客,前途何等远大,地位何等崇高,使命何等荣耀?”
沉映霞起身,道:“其中隐秘我不多说,我只能说,一旦成为金乌剑客,将受到金乌剑馈赠,无需在剑客阶段挣扎,直接起步已经是剑侠,且受金乌余泽庇护,转眼之间就是剑仙。褪去凡胎,飞升成仙,那是何等的强大?如果自己一步步练剑,要多少年、有多大希望才能成为剑仙?”
“山剑客刚刚问我我怎么不去?如果我有一线机会成为金乌剑,难道我会放弃吗?我愿意付出绝大的代价,付出修为、付出机遇、付出寿命成为捧日使。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捧日使,我只是寻找捧日使的一个棋子,如果有机会能成为捧日使,从棋子变成棋手,从平平无奇的剑客变成无上荣耀的剑仙,难道我会放弃吗?”
“可惜这是我求之不得的机会,而对汤剑客唾手可得。”
“汤剑客,你可知我多羡慕你?”
她说的十分诚恳,仿佛汤昭已经站在金乌剑前,一伸手就是剑仙一样。
山剑客被她剑仙两个字慑住,一时无言。
正如沉映霞所说,在剑客阶段已无寸进的老剑客,听到有剑仙的机会,是愿意付出绝大的代价的。
然而汤昭并不是老剑客,所以也慑不住他,只是澹澹道:“你这话,跟每一个捧日使的候选人都说过吗?如果是这样,你一定重复过很多遍吧?”
这时,乔海也回过神来,把各种纷乱的渴望驱逐,道:“就是这话。自我进前线,那是十年前了,我就听说你们在找捧日使,这些年怎么找了千八百人了吧?你们和每个人都说这一遍好话,都说他们能当剑仙,那怎么一个捧日使还没找到呢?你们彩云归出了几个剑仙呢?你这一线机会也太‘一线’了吧?这不是空口许诺,胡吹大气?”
突然,一直默然喝酒的女冠素汐道人开口,声音冷冷的像是冰凌碰撞:“恐不止如此,一般的选剑客,选不成也不过失去一个机会,人还是好好的。可你说什么有馈赠让人瞬间蜕变,那馈赠难道是只有好处,没有代价的吗?若真如此,那些大势力还不抢破头?恐怕那玩意不但能让人升为剑仙,也能叫失败者堕入地府吧?这些年,你们找去的捧日使,有谁见他们回来过吗?”
山野刚反应过来,道:“对对对,有去无回啊!好恐怖!你这女人当真不安好心!什么一线机会,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啊。你是要我兄弟的命呢!叫人退剑毁掉前途是第一步,小命儿被害死是第二步,扒皮拆骨还要拆两遍,你们真是……”
素汐道人冷冷道:“其心可诛!”
山野刚拍桌子叫道:“正是这个词儿!我们好好招待你,你倒明晃晃欺负小汤剑客,真是白眼狼,我们白招待你了。你快滚!”
沉映霞大为不爽。她既然找上门来,自然是打算好好和汤昭盘盘道,一开始是打算做私人交涉的。
做这种交涉她经验丰富,早想到了汤昭的种种反应,可能怎样逃避、怎样反击汤昭,她都有预桉,自信他有来言,自己有去语,先将他用言语拿住,再动用些其他手段,将他拉上自己的船来。
毕竟这些年,她总是在找捧日使,遇到的都是人选这种涉世未深、人品出众、兼有修养的少年,怎样拿捏这样的人她是极有心得的。哪怕汤昭是剑客,实力强一些,性格刚一些,知识多一些,也不会有根本改变。
要知道汤昭的年纪在她接触过的少年中都不算大的,这个阶段的少年是有些显而易见的弱点的。她阅历可是碾压的,况且之前在战场上他观察了汤昭的行动,确认这个少年性格正直而认真,大有可攻略之处,这才直接拦车见人。
她唯独没想到,还没和汤昭正面交锋竟然陷入了围攻中。而且这三个剑客三个性情,全一心来怼她,偏偏这等人全是她往日很少应付的。
尤其是那姓山的,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有点犯浑,扯下面子大声嚷嚷,正是她最不擅长的类型。
这等人怎么也能当剑客呢?
听山剑客叫自己滚,沉映霞不由大怒。她从没被这样对待过,不说她身份高贵,身后有彩云归这等大势力,就说她相貌美丽,气质优雅,说话又总占个理,谁不敬她几分?谁敢在她面前这样大喊大叫,毫无礼数?
她起身道:“你……”
刚说一个你字,山野刚比他更快一步道:“不滚是吧,给我——”说罢双手去掀桌子。
这时,旁边一人按住桌角,从另一边压住了山野刚使的力道,拯救了一桌濒临解体的酒菜。
汤昭压下桌子,笑道:“山哥,咱们别糟蹋自己的东西啊?直接叫她滚不也一样吗?”
他的笑容没有半分勉强,因为此时他是很放松的状态。
他本来不会这么轻松的,如果他一个人在这里应付沉映霞,绝不会如此放松。
他自信能应付沉映霞,不会轻易被裹挟了去,但如果他一个人在,一定会面临压力,这些压力不一定是彩云归给他的,更可能是他给自己的。
只能说沉映霞确实有经验,她给出的景象,描绘的危机,恰是汤昭所在意的,他可以一时若无其事,但事后想想,或许会觉得耿耿于怀,会有些难过,有些烦躁。就像汤昭在云海中对欧冶长老所说——自己给自己添堵。
道德绑架,就是这么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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