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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黄昏,空气中皆是清新湿润的草木奇香。
在这三日之中,醉死在夜殿之中的各家名门修士也纷纷醒酒清明。
三清酒酒劲极重,睡罢三日后虽说身体依旧绵软使不上劲儿来,可入腹的三清酒意却是极为养人,余韵不绝的灵力充斥在神府之中。
一觉醒来,三日不知不觉过去,却仿佛修行了三十载般,修为蒸蒸,如何不令人欣喜,只恨在夜宴里未能多生出几张嘴来胡饮仙酿。
客房偏殿,大门咯吱一声被推开,赢袖衣冠整齐,配剑环腰,脚步的慢慢走了出来。
他一身行头整齐归整齐,可若是细看的话,他腰间系带明显是在慌乱之中错系了一个结扣,脚上一双靴子也着反了去。
他不似平日里那般气质清贵,周正端庄。
不知为何,他脚步匆匆,颇为慌乱,面上一阵失魂落魄的颜色,紧紧绷着一张唇,面容竟是显得有些枯槁窘迫,仿佛收到了什么极大的屈辱。
“赢袖殿下?”好巧不巧,他正面撞上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看服饰打扮,似是来自天南宗的一名师妹。
天南宗!
赢袖急匆匆正欲快步离去的脚步一下刹住,他似是吃了一惊,又连退三步。
慌乱又警惕地看着这名女子,赢袖一时头大。
虽说心中知晓纸包不住火,可眼下被拆穿那档子令人难以启齿的事,终究是难堪难受了些。
赢袖咬了咬牙,勉强做出一副温和镇定的姿态,道:“我醉酒在此歇了几日,方才醒来,说来惭愧,我也不知如何怎么就倒了此处偏殿歇了脚,眼下找不着回去的路了,师妹能否为我引路,赢袖感激不尽。”
那名女子先是一愣,旋即仿佛一眼猜出他的心思,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无情拆穿道:“三日前,殿下醉得厉害,是杜师姐一路搀扶照顾殿下入睡的,殿下这刚刚醒来便急着要走,不知……我家杜师姐可曾晓得?”
赢袖脑子‘轰隆’一声,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紧接着那股子没能遮掩住的难堪子劲儿便如潮水般朝他倾覆淹没而来。
像天南宗这样的二流仙门势力,即便是他们宗主亲至,他也有着资格无视。
可是眼下,他却有种无法直视这名女子的羞耻与不堪。
见赢袖这副姿态模样,她哪里还猜不出来赢袖此刻藏着怎样的心思。
她们天南宗虽说比不得天玺剑宗以及中幽皇朝那样的庞然势力,但也并非任人轻辱的。
那夜分明是这位殿下当着昭昭众人以及他身生父亲的面,搂过她们家杜师姐就是一顿猛亲。
赢袖是什么人?
坐怀不乱的真君子,苦守苍梧宫那位大小姐,痴情等待一等便是两百年,在这两百年间,从未有闻关于赢袖的半分风流韵事。
这位中幽皇朝的太子爷,天玺剑宗的少宗主,痴情又专一的男人,无异于是她们这群仙门女子们心中最佳的如意夫婿。
如今难得逮着他一次酒后乱性的机会,她们天南宗又怎会甘心就这样放过这位送上门的金龟婿。
虽说这位金龟婿殿下口味独特得很,众女之中,随手一拉就拉中的那位待字闺中四百年无人追的杜师姐。
但杜师姐便杜师姐吧,好歹是本门中人,若是缠上了中幽与天玺这两条线,她们天南宗崛起,岂不是指日可待?
赢袖在女子逼问的目光下,一时站不住脚跟,他无力辩解道:“我……我不是有意如此的。”
那女子气笑了:“这世上每个醉酒过后的男人都会这么说,可若非垂涎美色,又怎会行事荒唐?”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赢袖便如被兔子给咬了一般,气恼不堪:“我垂涎美色?!就她那般尊容,你说那是美色?!”
女子也是一时嘴快,说话过心没过脑,一溜串万金油的损言损语冒豆芽似地冒了出来。
如今反应过来,她家杜师姐那张被天打雷劈过的脸用‘美色’二字来形容,的确有些丧心病狂。
她轻咳一声,正欲说话,可赢袖却急于脱身,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目光冰冷扫去,顿时让她止了话音。
赢袖收拾好满身的狼狈情绪,甩袖离去。
当那名天南宗的女弟子快步赶到偏殿卧房时,杜以翠正趴在桌案上百般无赖地数着一颗颗金豆子发呆。
本以为还能够看到她家杜师姐可怜兮兮地裹着被窝嘤嘤嘤,却不曾想衣衫整齐,发型一丝不苟地趴在那数豆子玩儿。
女子倍感眩晕无语,难不成这事儿没成?
可那金豆子分明就是中幽盛产之物,炼器珍宝,秘金。
这一小盘子,可谓是价值连城啊。
“啊,是曹师妹啊。”杜以翠一颗颗将金豆子收拾好,捋了捋发丝,微嘲一笑,道:“这赢袖,倒也算是大方。”
曹师妹甚是无语不解:“啊?这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杜以翠冷眸嗤笑,怨气不轻:“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一点就炸,还以为传说中的中幽太子殿下有多厉害呢,原来不过是纸糊的假老虎,一沾水便不行了,老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算是成了吧,只是这货,着实中看不中用,完事半柱香,虚弱直睡了三日才起。”
瞧她那模样,似是失望到了骨子里,不然若是满意的话,怎会将那太子殿下比作‘这货’?
不过好歹是成事了,中幽皇朝、天玺剑宗可算是被她们天南宗沾上了。
这沾亲带故的,可就没那么好甩开了。
毕竟,这可是中幽……唯一的太子爷啊。
睡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又怎能想着不负责任呢?
百里安是被生生冻醒的,那入腹的一杯三清酒仿佛在他体内烧起了一场好大的烈火后,焚寂一场,便开始慢慢透出一抹骨寒来。
成为尸魔苏醒以来,百里安许久没有感受到冷意了,空气中飘浮的丝絮轻落在鼻间,微痒,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微微一动,发现自己身上只盖了一件薄薄的衣衫。
一睁眼便瞧见身侧的软枕仿佛被人生生撕扯过一般,绽出雪白雪白的软絮蓬松炸开。
被单也皱皱巴巴的,仿佛是被几名不懂事的孩子在床榻上好生闹腾打了一场枕头架。
空气中尚还浮游着轻尘般的雪絮,安宁之中勾缠着几分未散的暧昧之意。
榻上就他一人,柔软的床褥不知为何有些晕润,睡着上头不怎么舒服。
百里安撑臂起身,衣衫滑落至腰际,他只觉头疼欲裂,模糊之间感觉到自己醉酒醉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精神却异常疲倦。
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的缘故,腰酸背疼腿还隐隐有些使不上力的软。
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尤其是腰子那一块儿,仿佛被抽空了般虚。
百里安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若单是醉酒,怎会连衣衫都除褪得一干二净?
苏靖自然是与他同居一室的,断不会让他行如此无礼之举。
海妖之藤仍缠绕在腕间,百里安憋着一股子慌乱劲儿,抬手一拽,枯藤骤然收紧,扯动了另一头。
百里安忙顺着藤蔓那一方抬首望去。
她仍旧是那一身古静如素的雪衣,白带束发,仍是一贯清清冷冷的模样。
她睫羽细长,眼眸深远清伦,长身玉坐于案,斩情出鞘,落于她皙白掌中,擦剑模样说不出的安静美好,是个彻头彻尾的美人。
只是随着百里安方才那一拽,带着她手腕轻抖,剑锋偏落,在她指腹间擦出一道细长殷红的血线,衬着她瓷白如玉的肌肤,竟有几分血红妖娆之意。
百里安正欲道歉,她便已经转过投来看向他,清冷的眉眼间不知为何比起平日多出了几分摄人的薄凉,如染刀霜剑锋一般,透出几分难明的冰冷危险。
这份危险又不同于离合宗初见时的危险,其中没有杀意,却更叫人难以生安。
那危险的眼神里,似是有些……幽怨?
百里安一颗心莫名地就因为一个眼神悬了起来,整个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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