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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过营帐,把夜市间浮动的酒香吹得到处都是。
陆曈恍惚一瞬。
十七。
好像许久没有人唤过这个名字。
从芸娘走后,再也没人这般唤过她,让她恍然觉得自己还在苏南落梅峰的茅草屋中,从来不曾离开过。
陆曈怔怔盯着他手中银戒,许久之后,终于回过神来。
“它怎么在你这里?”
裴云暎盯着她半晌,突然“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见陆曈不接话,他勾唇:“不过我猜,他应该不怎么介意。”
她平日总是平静的,纵然是发火也压在冷淡外表下,不会如今日这般明显。
陆曈低下眉:“你不害怕吗?”
青年神情冰冷,漆黑双眸里,杀意渐渐凝聚。
但他救她却并不于此。
陆曈瞪着他不语。
他叹道:“陆大夫,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裴云暎没说话。
“说。”
一出营帐,方才温情与笑意顷刻散去,宛如脱下面具,神色平静而冷漠。
“当然不是。”
陆曈忍怒:“你闭嘴!”
裴云暎道:“今日起,我会让人盯着太师府动作,之后,我要进宫一趟。”
神仙玉肌膏。
裴云暎不言。
陆曈:“不用。”
“栀子摔坏的,自然该殿前司赔。”
裴云暎离开营帐,回到了围猎场下的马场。
“她就是那个救我的人。”
“死了?”
宁死也不肯投降。
裴云暎托着腮,若无其事地开口:“年少有为,家世高贵,在宫里当差,忙得很。陆大夫又与人家有救命之恩,金童玉女天生一对,此行上京,就是为了履行婚约……”
都这么久了,这人居然还能记得当时在仁心医馆杜长卿的胡诌,着实可恨。
“这件事交给我。”他爽快开口,“你不会离开医官院,戚玉台暂且也找不了你麻烦。”
“老爷,裴家那头……”
陆曈一顿。
黄茅岗林木静谧,云散山头,一轮明月照在半山腰上,把夜色也淋出一层惆怅。
这人……
一条狗事小,太师府的脸面事大,更何况,一开始,太师府是看中裴家这门亲事。
“现在怎么办?”萧逐风问:“提前得罪太师府,麻烦大了,你的陆医官也会有危险。”
戚清点头。
陆曈警觉:“你想做什么?”又忽然想到什么,蓦地看向他:“你我现在本就说不清……”
戚华楹这些日总是兴致不高。
戚清阖眼,神色有些厌弃:“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原本戚华楹并不抗拒这门亲事,偏偏裴云暎如今与个平人医女不清不楚,还捅到了明面上。这门亲事不能继续了。
他“啧”了一声,唇边梨涡若隐若现,“怎么说得如此生分,好歹你我也算故人重逢。”
暗夜沉寂,他在她对面坐着,一身鸦青澜袍,衬得五官动人心魄的俊美。含笑看着她时,许是灯火温存,凛冽的眼里竟也有片刻温情。
戚家三番两次邀昭宁公世子来府上,裴云暎未必看不出来其中深意。他爹裴棣倒是识趣,可惜对这个儿子束手无策,作不得裴云暎的主。
这控诉简直怨气冲天。
萧逐风道:“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裴云暎定定注视着她。
他们害怕她。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大小姐有心事,却不知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戚家大小姐究竟是因何事伤怀。
陆曈不语,拿起桌上药瓶。
居然和纪珣送了一样的药来。
“这么冲动?”
陆曈不语。
他本笑着听陆曈说话,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戚家绝不敢赶你出医官院,也不会耽误你报仇,这段时日你留在医馆好好养伤。”他看向陆曈,“若有麻烦,让人去殿帅府寻我。”
陆曈认真看着他:“说不定你想拿我人头做投名状。”
“听说你要做太师府的乘龙快婿了。”
萧逐风正站在马骑前重新套缰绳,见他来了,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道:“英雄回来了?”
大少爷带着擒虎去猎场,又与医官院那头提前打好了招呼,就是为了在围场上为戚华楹出气。到最后反倒弄巧成拙,不止折了擒虎,还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那一刻,他有一种直觉,如果陆曈今日真的当着众人的面跪了戚家的那头恶犬,有些东西,便永远也不可能弥补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想起先前在医官院宿院里,林丹青与她说过的话来。
末了,陆曈冷冷开口:“就因为你四处招蜂引蝶,惹得戚玉台为他妹妹打抱不平。如今戚玉台已经恨上了我,我日后想要再接近他又犯了难,裴大人,”她怒道:“你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
陆曈哼了一声,想了想,终是把先前在医官院门口遇到戚家马车、黄茅岗上和恶犬撕咬时戚玉台说的话一一说与他听。
裴云暎站着一边,看他给马套上缰绳。
指尖搭着的碗檐冰凉,那点凉意让陆曈更清醒了些。
药瓶精致,瓶身狭窄,瓶塞用一个小小的红木头刻着。
陆曈微微一顿,攥着药碗的手不自觉收紧。
裴云暎挑眉,目光掠过桌上银戒。
帐外隐隐传来交谈声,是出去买熟食的林丹青回来了。
林丹青恰好从外面进来,瞧见是他也愣了一下,看他走远后才回头问陆曈:“他怎么又来了?”
他便无奈摇头:“逗你的,这么激动,当心气大伤身。”
“萧二,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五年前我在苏南被人追杀,有个小姑娘救了我。”
远处围市灯影攒动,眼前树枝交映的暗影被风吹拂,在树下人身上洒下一片斑驳。
他既已看到这只银戒,想来已经猜出了自己就是当年在苏南救下他的那个人。
裴云暎手撑着头,偏头看她,嘴角微翘起来:“早知你我会再次相见,那天在破庙里,我就该摘下你的面衣。”
这话说得很有些无情。
“我是会去刑场上偷尸体的贼。”
他想起白日看到陆曈的那一刻。
他好像撑腰撑上瘾了?
裴云暎并未察觉,只低头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宫里的祛疤药,上回你不肯收,这回总肯收了?也算还你这些年的利钱。”
管家低头,将太子与三皇子同遭意外之事娓娓道来。
“没用的东西。”
他唇角梨涡这会儿灿烂得刺眼,悠悠叹了一声,“听那位杜掌柜的描述,我还以为他说的那位未婚夫是我。”
人总要经历风雨才成长,他历来遵循此种规则,对自己对他人一向如此。
陆曈转过脸看着他:“我会被戚玉台设计受伤,本就因殿帅而起,不找殿帅算账已是厚道,殿帅哪来的脸面让我道谢?”
萧逐风扯着缰绳的手倏然一顿,抬眸看向他。
陆曈微微一怔。
云翳散去,澄辉盈盈,一阵风来,吹得庭前两丛青竹微微倾斜。
沉默良久,陆曈道:“还好。”又问:“你呢?”
执拗地将所有帮助拒之门外。
她看向帐子。
说完这句话,他就掀开帐帘,弯腰走了出去。
她飞快开口:“我要回西街休养一段日子,正好有别的事要处理。如果裴大人真想帮我,就让这些日子不要有多余的事来打扰我,不管是戚家还是别的什么,给我多一点时间。”
顿了顿,陆曈回敬:“可我怕被殿帅灭口。”
没来由的,陆曈心中忽地有些不悦,移开目光讽刺道:“裴大人的确仪形绝丽,若是没点姿色,怎么会被太师千金看重?”
“不必。”陆曈打断他的话。
陆曈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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