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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兄。”忽然之间,从一个小路上,柳隐冒了出来,抬着手向朱栩微笑道。</p>
她还是一身男装,只是帽子不在,马尾辫披在身后,眉目如星,轮廓分明,如诗如画,又不是南方那种娇柔,反而一种英气勃勃之态。</p>
一身男装,配合这样一张俏脸,别有一番气象。</p>
朱栩稍楞,笑着抬手道:“柳小姐。”</p>
柳隐走过来,看着朱栩道:“小妹号如是,诸位好友皆如此称呼,朱兄也可以这么叫。”</p>
‘这就是划归为好友了?’</p>
朱栩摸下鼻子,道:“柳……如是,不知拦我所为何事?”</p>
柳如是走过来,与朱栩并肩,她比朱栩稍微矮一点,道:“小妹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朱兄,冒昧打扰,还请勿怪。”</p>
朱栩微微点头,这柳如是倒是比一般男儿疏阔,抬下手,示意边走边说的道:“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柳如是跟在朱栩身侧,稍作思索,抬头看着朱栩的侧脸道:“不知朱栩对京城这场谋逆怎么看?”</p>
朱栩笑了声,扇子猛的打开,道:“当今皇帝何许人,岂能一个阉宦都控制不了,无非是刻意给他机会。”</p>
柳如是眉头微皱,道“刻意给他机会?还请朱兄明言。”</p>
朱栩慢慢的走着,有些话他很想找个人说一说,一直压在心底也难受,这柳如是倒是合适,踱着步子,斟酌着道“这个根源比较深,自当今皇帝登基以来,大动作连连,盐政,宗室,勋贵,军政,南直隶改制,打击党争,清除东林党,加上一系列的新规新法,都很严重的冲击了整个大明的……富裕阶层,这些阶层的当权者都被扫落在一边,堆积在一起,没有办法释放,可激烈的革新一直在继续,日积月累,盖子迟早是压不住的,所以,这次看似是一场意外的谋逆,实则是必然会发生的一场,旧势力对新政的反扑。”</p>
这么深入的分析,柳如是以及她所接触的人自然是想不到的,听着就沉思起来,眉头越蹙越紧,好一会儿道:“朱兄,此事是好是坏?”</p>
朱栩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凝重,不由笑着道:“怎么?忧国忧民,担心皇帝这样下去,迟早会崩盘?”</p>
柳如是确实是这么想的,甚至很多人都一直在担心,皇帝,朝廷似乎想一夜之间就完成所有革新,太极太快,很容易出事。</p>
“小妹愚钝,”柳如是停下脚步,颇为认真的看着朱栩道:“猜不透当今皇帝要做什么,不知朱兄有何见解?”</p>
‘不止你猜不透,天下人都猜不透啊……’</p>
朱栩暗自摇头,有些话不能说给外人听,甚至不能泄露出去,好在这里只有曹变蛟与柳如是。</p>
朱栩心里琢磨着,尽量避免意外事件发生的道:“其实也不难猜,从皇帝的一系列革新手法就能看得出,他认为大明已经腐朽,无可救赎,需要彻底打碎原有的构架,在废墟中重新建立,在瓦砾中崛起,所谓的不破不立……”</p>
“不破不立……”</p>
柳如是脸色变了,她听明白了,想到的更多。</p>
确实,朝廷以往的屡次新政都与现在的士绅无关,这一次北直隶的士绅近乎全军覆没,必然要重新洗牌,怕是真如眼前的朱兄所说,皇帝要打破一切旧势力,建立新的大明。</p>
朱栩看着柳如是的脸色,笑了笑。</p>
这些话不管什么时候传到那些大臣耳朵里,他是打死也不会认的。</p>
要是被他们知道,非得疯了不可!</p>
会吓破很多人的胆!</p>
柳如是思索半晌,脸色渐渐平静,看着朱栩肃色道:“小妹倒是认同皇上的做法,大明确实已经腐朽不堪,与其苟延残喘至不可挽救,不如破而后立,再次中兴!”</p>
朱栩神色微惊,这柳如是真的有如此大胆?要知道,皇城里那些大人们每一次知道他有大动作都心惊肉跳,拼命的阻拦,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见识?</p>
柳如是见朱栩神色异样,笑着道:“小妹鲁莽,不过这确实是小妹愚见。从秦汉始,前朝不过百年,宋朝不过三百年,唐朝也不足四百年,我大明两百多载,乱世已现,若没有断臂求生之勇气,刮骨疗毒之决心,国祚必然不可延续,天下将陷战乱,百姓动荡,民不聊生……”</p>
朱栩双眼睁大,这位柳如是还真是如传闻中的敢说敢为,眼光,魄力也是远超旁人。</p>
‘勇气,决心……’</p>
朱栩心里轻吐一口气,历史上的朱由检要是知道这番,哪来的满清。</p>
柳如是见朱栩不说话,还以为被她的话吓到,微微一笑的道:“让朱兄见笑。朱兄认为,朝廷,皇上接下来会如何推行新政?”</p>
微风出来,将柳如是耳旁的两丝秀发撩起,她一举一动,嘴角含笑,有一抹难掩的英气与清纯。</p>
朱栩眉头暗动,打开折扇,向前走了几步,笑着道:“无非就是善后,这次涉案的除了阉党,就是勋贵,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员牵扯,可能还有东林余孽,军户,士绅之类,虽然不会大开杀戒,但流放是必然了,且是大规模。”</p>
“大规模?”</p>
柳如是微怔,道:“朱兄说的大规模是何意?”</p>
朱栩慢慢的走着,笑着道:“一个个大家族,不管主家旁支,统统发配,北直隶……估计超过三万人!”</p>
柳如是神色一动,旋即明悟,道“皇上要重立田亩制度,这些人自然不能留下,想必北直隶很快就会重新丈量土地,进行划分,分配给农户,甚至可能会颁布新的田亩制度……”</p>
朱栩笑而不语,北直隶的底层官吏,士绅都被清除的差不多,政院的两届学生都将大规模调入,他们学都是新课纲,行为做事方法与现在官场大不相同,必然是要重建一套的。</p>
“朱兄,小妹倒是有个想法。”忽然间,柳如是看着朱栩说道。</p>
朱栩微楞,道:“说说看。”</p>
柳如是低着头稍作沉吟,旋即抬头,目光坚定的道:“小妹纵观史书,历次改朝换代,无不是百姓无地可种,民不聊生,方才不得以起义,推翻昏君,重新厘定田亩,可见土地是百姓根本,国家安危所系……”</p>
朱栩点头,任何时候土地都是最值钱的,毕竟我们就站在上面,从上面获取一切。</p>
柳如是的双眼里闪烁着灼灼之光,道:“若是土地尽归朝廷,禁止买卖,所有人只能租,且控制数量,是否能一劳永逸?”</p>
朱栩听的愣神,这个他还真没有想过,不由得细思量起来。</p>
现在辽东的田亩实际上都是归属朝廷,任何人没有产权,移民过去的百姓,都是两年内免去所有赋税,开垦的田亩朝廷还有额外的现银奖励。</p>
‘只是,这个办法可行吗?’</p>
朱栩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只是低头沉吟起来。</p>
柳如是看着朱栩,眉宇坚毅,道:“朱兄,虽说会有弊端,但小妹认为值得一试,”</p>
朱栩不置可否,决定回去之后再思量,笑着道:“柳小姐的见解出人意表,不妨找个机会,上书朝廷,让朝堂诸公看看是否可行。”</p>
柳如是见朱栩没有反驳,脸上笑容明媚的道:“今日与朱兄相谈甚欢,不知朱兄落脚何处,他日小妹若有困惑,还想登门求教。”</p>
朱栩知道,现在士林都喜欢不耻下问,至于‘问’的是什么是两回事,不过显然柳如是问的是比较正经的,想了下道:“在下不日南下,怕是没有机会了。”</p>
柳如是微怔,虽然她不是那种到处博取名声的‘名妓’,可也甚少有人拒绝她,闻言却也不在意,抬手道:“小妹也不日将回江南,若是朱兄到了应天,定请捎信,小妹扫榻相迎。”</p>
朱栩有些敷衍的抬手道:“一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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