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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城郊某河畔。
这里,就是孙亦谐约大啲出来钓鱼的地方。
河,是普通的河,不算很深,但也淹得死人。
河边是一片沙石泥土混杂的浅滩,地势微微倾斜,滩边不远处便是一丛树林。
虽然在相约的时候,孙亦谐讲明了要跟大啲“单独出来钓钓鱼、聊聊天”,但大啲可不是那么讲信用的人……
因为心里发虚,今天天还没亮,大啲就带了十几名手下过来,预先在树林里埋伏好了——他就生怕人家比他来的人多。
可没想到,日出后不久,孙亦谐真就单枪匹马地来了。
大啲见状,心里便开始犯嘀咕:看不出来你小子也是条好汉啊,你他妈还真敢一个人来?这荒郊野外的,你就不怕我带一帮人把你给做了,然后就地一埋?
当然了,他也就想想而已,实际他不可能这么干。
其一,他跟孙亦谐之间本就没有什么非得闹个你死我活的仇恨,就前两天集市上的那点摩擦,对他们收保护费的来说是家常便饭,根本不叫事儿。
其二,现在双谐那一伙人的存在,对大啲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原因咱们上回书也讲了,目前来看,龙门帮三巨头里,另外两个被“敲打”得比大啲还惨。
其三嘛,那自然还是因为孙亦谐等人有朝廷做靠山,大啲不敢对他们轻举妄动。
长话短说,如今孙亦谐已是单刀赴会,大啲他要是带着一帮人从草丛里现身,那可就丢人了,因此,在权衡了一番后,大啲只能下令手下们继续在树林里猫着,而他自己则顺着林子偷偷往回溜,等退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他才跑出树林,踏上浅滩,一个人,“光明正大”地走向了孙亦谐。
“孙少侠,来得真早啊。”走到近前时,大啲看孙亦谐正一脸专注地钓着鱼,好似没有察觉自己靠近,故主动打了声招呼。
孙亦谐闻言呢,不紧不慢地瞥了大啲一眼,然后问了一个让大啲非常尴尬的问题:“你鱼竿呢?”
大啲被他问得都愣了,那一刻,他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嘴巴,并在心中暗道:“是啊……老子是来钓鱼的啊,我鱼竿呢?”
列位,这叫什么,这就叫忽略性偏差(Neglect of probability)外加变化盲视(Change Blindness)引发的低级失误。
用人话来说呢……我举个例子吧,比如一个你暗恋很久的妹子某天让你去她家修电脑,结果你因为过于激动外加胡思乱想,去之前光顾着整发型弄衣服,还有思考怎么跟人聊天,结果往电脑前一站才发现,自己螺丝刀和U盘啥的毛都没带,你修个寂寞呢?
大啲今天的情况就类似这个,由于他太过在意和提防着孙亦谐了,以至于他把钓鱼最起码要带的东西都给忽视了。
“呃……我……”大啲没办法,只能说个自己都觉得很傻的理由,“我出门有点匆忙,忘拿了。”
“呵……”孙亦谐笑了笑,“你说你啊……没带鱼饵和鱼篓,我还能借你用用,但鱼竿都不带,看来……”话至此处,他略一停顿,再道,“……你是真的很怕我啊。”
此言一出,大啲的神色便冷了下来:“孙少侠,这话说得……就有点儿小看雷某了吧?”
“哦?”孙亦谐道,“这么说来……你很勇咯?”
“哼……”大啲一听这茬儿,当即一笑,紧接着就来了个大家耳熟能详的、自吹自擂的标准起手式,“不是我自吹啊……”
“哎~你先等等。”然而,孙亦谐还没等对方吹出第一句来,就打断道,“在你吹自己多勇之前,你就不先把你那帮躲在树林里的小弟先打发一下吗?”
如果说孙哥之前的那个鱼竿问题,只是让大啲有点尴尬,那眼下这句话,就跟扒了大啲的底裤一样了。
而且孙亦谐这话说的有道理啊,你一边在那儿吹自己胆子肥,一边让十几号兄弟蹲在附近保护你,你的兄弟们会怎么想?日后这帮小混混还不得在背地里把你当傻逼一样数落?
纵然这大啲是地痞流氓出身,脸皮颇厚,他也没到孙亦谐那个程度啊。
因此,沉默了几秒后,大啲用很僵硬的语气接道:“孙少侠……请稍待片刻。”
说罢,他就快步走到了树林那儿,小声交代了几句,把带来的小弟们全都赶走了。
很显然,事到如今,再让这帮小弟留在这里,大啲只会越发丢人;再者,大啲看孙亦谐也只来了一个人,而且什么兵器都没带,就带了渔具而已,这一对一的,哪怕真打起来,大啲也有自信全身而退。
就这样,赶完了人,大啲又调头走了回来,还得给孙哥赔个不是,顺带也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呃……孙少侠莫要见怪,我这帮弟兄呢,也是讲义气,不放心我,非要跟着我来,我都跟他们说了,孙少侠你不是那种单独约人出来下黑手的人,他们愣是不信,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
“行了行了,坐吧,坐下再说。”孙亦谐才懒得听他说这些谁都知道是放屁的解释,摆了摆手,就把这篇儿揭过去了。
那大啲也是借坡下驴,赶紧闭嘴,来到距离孙亦谐一米左右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了。
“知道钓鱼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孙亦谐见对方坐定,便又接着开口道。
大啲自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耐心”,所以他在脑海中解读了一下对方的弦外之音,才回道:“孙少侠的意思是……在‘选龙头’这件事上,让我不要急躁?”
孙亦谐微微点头,接道:“其实你做得已经算不错了,这些天来……你并没有主动去找惹谁,只是雇了个杀手想要以牙还牙;不像那阿仂和龚少爷,龚爷的尸骨未寒,他们就开始到处搞事……”
他这话,一是点出来:包括你大啲在内的所有人干过点什么,我们都很清楚;二也是提醒大啲:之所以没有像对付阿仂和龚经义那样“敲打”你,只是因为你相对安分,而不是我们不能或不敢。
大啲也听得懂其中的含义,故在稍微想了想之后,便应道:“那我想问问……是不是只要我保持现状,不像阿仂他们那样搞些小动作,这‘龙头’之位很快便会是我的了?”
“呵……”孙亦谐闻言冷笑,“那可未必。”
这个答案,可不是大啲所期待的,他当即把脸一板:“此话又怎讲?”
孙亦谐耸了耸肩:“你要搞清楚,我们是来平事儿的,不是来拉帮结派、更不是来给人抬轿的;只要绿林道的诸位能和和气气地选出一位新龙头来,选之前和选完后都不要瞎闹腾,那么最后新龙头是谁……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他顿了顿,“所以,你想当龙头,自己凭本事去选就是了,在我这里,你可要不到什么‘保证’。”
“哈!哈哈哈……”大啲听到这儿,不禁怒中生笑,“‘和和气气’?哼……孙少侠,你开玩笑吧?咱们这些出来混的要是能和气,那还混什么?干脆改做正当生意算了!”
大啲这句,是反话,他可没想到啊……
“你去做啊?谁拦着你了?”孙亦谐还真就正着说,“我家也是做正当生意的,挣得不比你多?说白了,正不正当的,还不是得看你能不能‘搞得定’?”他歪着头,斜眼瞅着大啲,继续说道,“再说了,你大啲改做正行,我看着挺合适的啊,那俗话说得好……贞女失节不如老妓从良,你说像你这种成天带着一帮小弟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的主,要是哪天突然改邪归正、不作恶了,这反差一出来,街坊邻居还不得夸你是大善人呐?这就给周围的同行起了很好的模范带头作用嘛,没准以后整个广州的社会风气都会因你大啲而为之一振是不是?”
大啲本来文化程度也不高,被孙哥这一通半今半古的骚话糊脸,那是一多半儿都没听懂,而从能听懂的部分来判断,他就感觉对方好像是在嘲讽他“搞不定”,还骂他老妓啥的。
“肏!”于是,大啲一边骂着,一边就站了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姓孙的我告诉你,我是跟你客气,才叫你一声少侠,我今天能来,也是给足你面子了,你倒好……不撑我做龙头也就罢了,还教我做事?而且还三番四次拿话来辱我?你他妈的当我大啲好欺负呢?”他说到这儿,几乎已是流氓本性尽露,一点都不装了,“我现在把话摆在这里,从今往后,给面子的,大家就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平你们的事,我做我的事……不给面子的,到时候看谁有实力!”
chua——
大啲话音未落,孙哥的“实力”就朝着他的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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