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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多夜盲,夜半行军原本就是不容易的事。
好在男子军大多养尊处优,不缺营养,由视线良好者先行,跟随者多点火把,倒也不怕走散。
此次出征虽然是夜半突袭,但骑军并未考虑掩藏行踪,黑暗中的火龙一路向西,很快穿过大流,抵达南流山,靠近江户川。
此刻,在江户川河川敷一带,一样是篝火无数,炽如白日。
看守河堤的农人正惊恐看着佐竹军的足轻,携带锄头等工具,要上堤掘口。
不远处的观音寺内,当地几个村落的地侍一起跪在带兵前来掘堤的佐竹家臣面前,不断叩头。
领头的地侍苦苦哀求道。
“请诸位大人饶命!
乡野村人不通礼数,若有得罪之处,小人愿意赔偿,钱粮人头随大人们的心意,只求不要掘堤!
春汛涨水猛过夏洪,秋末种下的冬麦眼看就要结果,淹不得,刚种下的春稻,更禁不起洪流冲击。
这一淹,全年的收成就全完了!求诸位大人慈悲,不论你们有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
看着如老狗一般趴在地上哀鸣的地侍们,几名佐竹家臣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不忍。
关八州战乱百年,不单单是百姓贫苦,武家阶级过得也不如意。
除了少数名门贵胄,大多数姬武士都是要下田干活的,农忙起来抢时间,家督一样要去地里帮忙。
这时候掘开堤坝意味着什么,在场的几位佐竹家臣都很明白,但他们必须这么做。
东方之众各家的心思不一,佐竹义重想要迅速攻破小金城,不得不使用水淹这等绝户计,可别人却未必愿意接受这样的命令。
春汛掘堤,伤天害理,这是要结下死仇的事。
高城家回头知道了,非要发疯不可。高城家背后的千叶家,虽然这些年家势在衰弱,但毕竟底蕴深厚,在下总国人脉地位还是有的。
真要撩拨起下总国武家的同仇敌忾,下总台地连着下野国与常陆国,平原地带来来往往怎么也防不住人家报复。
你们这些畜生掘我们下总武家的堤坝,那我们就要以牙还牙,带兵去烧你们的村,踏你们的苗。
冤冤相报何时了,许多武家世世代代的血仇就是这样你来我往之中结下的,最后谁都没落得好处。
佐竹义重已经是输红了眼,一意孤行,别人却不愿意替她造孽,那么就只能由佐竹家臣自己来做。
当地村人在寺院外哭成一片,几个地侍的头都磕破了,佛堂前的土砖上都是斑斑血迹。
几名佐竹家臣一起看向为首的主将,有些迟疑。
佐竹主将名为小场,她当然清楚自己接的是个什么生女儿没p眼的狗屁任务,但她有的选吗?军令如山,唯有执行。
只见她横眉竖眼,冷声道。
“聒噪!把这些刁民全部给我赶出去!
河堤那边还在犹豫什么,立即开挖!天亮之前掘不开口子,见不到水漫流山,我要她们的脑袋!”
带头的地侍正是附近几个村最有威望的姬武士,此刻她听到小场的命令,双目圆睁,怒不可遏。
“畜生!你们这些畜生!我和你们拼了!”
她一把掀翻想要架走她的足轻,从摔得七荤八素的足轻身上抽出短刀,摆出拼命的架势。
但一把短刀能顶什么用,她们几个地侍进院子的时候,身上武器都被收缴,穿着也只有布衣。
几杆长枪抵着她进不了身,片刻身上就被扎穿了几个洞,她的同伴吓得大喊。
“谷田,不要冲动!”
小场接受这样的命令前来,心里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她见领头的地侍不识相,心中的邪火顿时激发出来。
随手抄起身边足轻手中的长枪,小场对着那个叫做谷田的地侍,狠狠投掷出去。
谷田此刻躲避眼前的四五杆长枪都不容易,根本没有注意到投掷而来的长枪,直接被贯穿了胸膛,被插在地上瘫软颤抖。
远处被拦着的地侍嚎叫着挣脱束缚,冲到谷田面前。
“谷田!”
长枪刺穿了谷田的肺叶,她无法呼吸,嘴巴不断张合,吐出血沫,似乎在说,田,田,田。。
抱着她的地侍泪流满面,将她手中的短刀拿起,直接刺穿了她的心脏,帮她结束这痛苦的挣扎。
随后,那地侍恭谨得把短刀和长枪拔出,放在地上,朝小场深深叩头,然后抱着谷田热血未冷的尸体,一步步往外走。
小场心中闪过一丝恻隐,便没有阻拦。
几名地侍围着怀抱谷田尸体的地侍,一起走出这小小的观音寺,门外等候的村人看到谷田的尸体,都发出绝望的嚎哭声。
回到村人中间,一名地侍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佐竹军,眼中充满仇恨,哽咽道。
“谷田大姐被她们杀了,我们的田地也要淹了,就这么完了?”
抱着谷田尸体的地侍冷笑道。
“完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完了!她们杀了谷田,她们不让我们活,那就都不要活了!
回去,各村的人都回去抄武器拉人手,我们和她们拼了!”
几个地侍面面相觑,她们几个村加起来不过几百壮女,最多算是笨拙农兵,真不够这些精锐的佐竹军杀一个来回,难道要以卵击石?
抱着谷田的地侍,她能感觉到谷田的尸体渐渐变冷,渐渐僵硬,红着眼说道。
“怎么?我们不反抗就能活吗?田都被她们淹了,我们今年吃什么?与其窝囊的饿死,不如现在就和这些畜生拼了!”
几名地侍也被绝境激起了怒火,一人率先道。
“好!我这就回去组织人手,和她们拼命!”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
“拼了!”
抱着谷田尸体的地侍露出嗜血的笑容,看向身后的观音寺。
小场就不该心软让她们离开,村人虽然卑贱,但被逼得没有活路,贱民一样能组织起来发疯。
———
怨毒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寺院的薄墙,钉在小场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她从马扎上站起来,听着渐渐远去的哭泣声,面色肃然。
有人问道。
“怎么了?”
小场眯了眯眼,说道。
“我们掘人堤坝,得防着村人暴动。刚才我不该动了恻隐之心,放她们几个地侍离开。
有这些当地的姬武士出面组织,万一闹出村民一揆,会有点麻烦。”
几人顿时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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