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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白氏、窦氏、张氏那种少数家族,能够延续家族名头的同时,长时间实际掌握权位,做到名副其实。

当然了,毕竟是关西人,还是要比什么河北世族跟江东八大家之类的强一万倍的,最起码没有隐形的天花板,只是要在几个门槛那里需要努努力罢了。

转回眼前,李清臣意识到对方的傲慢,却无可奈何,尤其是对方作为韩博龙的幼弟,却非是靠兄长提携,反而自有勇名,长兄去世后,更是常常独立领军,出镇地方,履历、实力都在这里,便是有曹皇叔这个后台,又如何有资格当面催动人家。

于是乎,李清臣只是想了一想,却是在自家族妹诧异目光中勉强笑道:“韩将军看得上我,我自然义不容辞……不过入城之前,还有一事想问一问韩将军。”

“说来。”韩引弓也有些诧异。

“吕常衡吕都尉。”李清臣提到了一个对他来说可靠之人。“据说是来见韩将军了,想来正是他告知了韩将军郓城的军情,也不知道如今在哪里?是要跟那五千人一起行动的意思吗?”

韩引弓微微一笑,直接点头:“不错,吕都尉是要跟那五千人一起北上,甚至我直接告知那几位将领,一旦北上,就让他们暂时听吕都尉调遣……不过,吕都尉此时还真不在砀县,而在芒砀山,据说是想北上前招降一股土匪。”

“既如此,我这就入城去。”李清臣心中了然,不由长呼了一口气,连连颔首,继而站起身来。

凭良心讲,这情况就比他想的要好的多。

“不用换洗一下吗?”韩引弓也随之放松起来。

“正好以这身酸臭,来证明济阴空虚绝非虚言,然后证明五千大军足以轻易断绝北方后路。”李清臣坦荡来答。“也好让城内这支不伦不类的內侍军早些看清形势——朝廷便是遇到困难,也不是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可以趁机兴风作浪的。”

“倒是有几分曹中丞公不顾身的姿态了。”韩引弓眯眼来笑,也站起身来,复又来唤身侧侍从。“取酒来,我敬李十二郎一杯。”

就这样,李十二饮了一杯酒,不顾疲惫脏累,径直入城去做说客,而李十三虽然气馁于自己族兄的多事,但终究不能放心,只能随之而去。

而韩引弓只是坐在原地,望着两名关陇大族子弟这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表情飘忽,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又似乎是在思量什么。

且不说韩引弓如何,只说李氏兄妹来到下邑城下,轻易唤下一个箩筐——可见,城内外确实一直在沟通讨论,绝非是韩引弓虚言。

实际上,二人入内,轻易便见到了內侍军首领王公公,甚至,王公公比韩引弓还要体面些,在对方大略说完情况后居然为兄妹二人准备了足够的热饭热汤。

李清洲倒也罢了,李清臣委实饥饿难耐,便干脆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吃完之后,再来看王公公,面容消瘦的后者只是哂笑:“我以为李十二郎是来唬我,却不料真的是刚刚逃出来的……济阴城那般空虚吗?”

李清臣这才醒悟,却又顺势来劝:“王公公,你既知道利害,便该速速做出决断,因为黜龙军必败无疑,这种情况下,越是拖延,越是引得韩将军不快,将来结果就更糟……你也别指望牛督公他们的面子了,韩将军此战后要去东都的。”

王公公干笑了一声:“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李十二郎,你知道韩将军开的是什么条件吗?”

李清臣微微一愣,随即反问:“是要杀首恶吗?所以王公公难以接受?”

“不是。”王公公摇头。“若是那般我就应了……他要我们所有內侍裸身而降,一件衣服、一件兵器,都不许带,光着膀子出城入营去做随军苦力。”

“那又何妨?”李清臣沉默一时,却又反问。“你也是见识过场面的,能这般结果已经是好的了,总比丢了一堆性命强。”

王公公摇摇头,正色来答:“他没提城内几千个宫人和本地百姓的结果,否则我也早降了。”

李清臣和李清洲愣在当场。

半晌,李十三娘硬着头皮小心来问:“你没问韩将军吗?”

“问了,只说‘只有降或不降而已’。”王公公平静来对。“否则我也早降了。”

李十三娘来看自己族兄,后者沉默片刻,按着腹部勉力来问:“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两位来之前是想守一守的。”王公公正色来言。“两位来之后,本心来说也还是想守一守,可要是守了真没什么意义,反而要儿郎们白白送命,我又能如何呢?所以,两位说的都是真的?韩将军要去东都,不必卖江都面子?朝廷三面围攻,其中东路已经突破,黜龙军被迫东向应对,济阴空虚,不堪一击?”

李十三娘再度来看自己族兄,而李清臣按着腹部,缓了许久,却是重重颔首:“我对天起誓,我所言都是真的……郓城既破,黜龙军东线大溃,我想不到张行能带着西线这两万留守部队能做些什么?我不信他能再造麻祜旧例,便是能做些什么,也只是支应事故,走一遭算一遭罢了。”

话至此处,李清臣复又严肃看向了自己族妹:“我知道思思姐来这里是为什么了,她是要带张行逃命……我早该想到,张三这种聪明人,不可能不晓得造反这种事情头茬是必灭的……黜龙帮迟早会卷土重来,张行果然是朝廷心腹大患。”

李清洲也跟着恍然起来,但还是有些不安,因为她隐约记得在济阴潜伏这几天,物资运输什么的,根本不像是支应事故,反而有些全力以赴的感觉。

但好像,全力以赴也不会改变局面吧?

于是,干脆沉默。

同样的,王公公听到二人言语,也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黯然下来。

一阵闷雷响起,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显然,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天时如此,凡人之不堪又算什么呢?

“我后日率众出降。”王公公叹了口气。“李十二郎,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求什么,但这事情你既掺和进来了,还请你务必做个维护,尽量为城内无辜做个周全。”

李十二张口欲言,但很显然,出仕许久的他还是知道军队做派的,更是从刚刚交流中晓得韩引弓的桀骜强硬。

倒是今年刚刚补入靖安台东镇抚司的李十三娘,脱口而对:“这是自然。”

王公公重重颔首。

几乎是同一时间,下邑向东数十里的地方,芒砀山中,那个山头上的聚义堂中,绰号通臂大圣的大首领王振唤来了几个下面的首领,刚刚交代了自己的难处:

“诸位,你们也该知道了,这几日,我许多旧日同僚轮番来找我,有人希望我北上去打官军,有人希望我能招安做官军打盗匪,我现在心里已经乱了,不知道该帮谁?”

此言一出,下面人便都晓得对方意思,立即便有人来笑:“大头领的意思莫不是两不相帮,就在山上坐着,省得坏了义气?”

王振干笑了一声,他还真是这般想的。

且说,对于王振来说,之前对张行的许诺和义气绝对是没有半点折扣的,但司马正对他的影响太大了,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全面动摇了,只不过司马正最后没有领兵出来,韩引弓什么的他可不认,而白有思的到来与张行的召唤也的确让他重新动摇了回来。

但是,这不是老伙计吕常衡又来找他了嘛,这个时候干脆两不相帮,省得坏了义气,乃是王振的真实想法。

看到王振来笑,其余几个头领也本不愿意出兵,却是纷纷附和,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

可就在这时候,堂上的二当家,范厨子范老六忽然开口:“大当家,你知道你另一个同僚,周行范今日也从东南过来,到山上了吗?”

王振微微一愣,继而色变:“小周现在何处?”

“在我那仙人洞里。”范厨子摸着肚子来讲。“他来的时候,那个吕都尉还没走,我怕他们火并,就把他安抚在了我那里。”

王振长呼了一口气,连连颔首:“辛苦老六了。”

“不辛苦。”范厨子继续平静来言。“他之所以愿意留下,是因为我对他许诺,一定能说服你,出兵北上,去打官军……否则,看他的样子,怕是要与什么吕都尉做个生死,好逼得你就范。”

王振再度愣了一下,然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再三愣住,最后方才醒悟对方的意思:“老六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对三哥当日来山上驱虎下山过河那件事耿耿于怀吗?如何有了这般清楚立场。”

“耿耿于怀自然是耿耿于怀的,谁遇到那种事情不耿耿于怀?”范厨子站起身来,摸着肚子来讲。“但是大头领,那又如何呢?”

“那……”坐在最中间交椅上的王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范厨子早已经继续讲了下去:“道理很简单,他当时是官,我是贼,他做官来对付贼,我虽然心里不得劲,却晓得道理,也不好说人家不对,只怨自己没有本事……同样的道理,大当家,今日的局势,你若是碍于局势降了官军,去做了官,自然有官军的说法,我也无话可说。”

王振有些不安的在座位中扭动了一下身体。

“可如今既然没有去做官,便还是个贼,既然是贼,就要有贼的道理……哪里有官兵跟反贼生死相博的时候,摆出一副两不相帮的道理来?摆出这个样子来,官兵和贼无论哪个胜了,能放过你?”范厨子继续来言。

王振沉默无声,堂中其他首领也都议论纷纷,俨然都觉得范二当家这番话极有道理。

“所以,大头领。”范厨子继续正色来问。“你到底是准备降了官军,还是继续做贼?”

王振继续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在渐渐安静下来的头领们的注视下开了口:“司马二哥不来,其他那些玩意如何能让我心服?我不降官军的。”

“那就是继续做贼了。”范厨子腆着肚子四面来看。“既然是贼,便该像个贼的样子……我在这里提议,就请周头领上来,然后一起商议出兵北上、助黜龙帮一臂之力的事情!大头领,还有诸位,你们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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