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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只能点头,其余人也都颔首不及,并无人觉得魏玄定此番私心有什么问题,张行甚至有些欣慰,因为魏玄定言语中已经不自觉的将黜龙帮事业当做了他本人的成就,他的私心,也是让黜龙帮的事业为天下人认可。
这甚至算是公心了。
“我也想去。”等到堂上再度安静下来,雄伯南也有些忍不住。“我也有私心,我是想看看,那些人凭什么觉得我们打黎阳放粮就该死?为什么我们做这种让整个河北,甚至整个天下得利的事情,反而让他们坐立不安,反而觉得我们大逆不道?!若真是这样,也好做个标记,知道谁跟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谁又还能做个争取,到时候行事也好肆无忌惮起来。”
这话更直接,也更让张行无话可说。
最后,随着众人稍作讨论,张行也下了定论:
“我其实也觉得可以去,毕竟应了人家,又有大宗师作保,而且雄天王与魏公的言语也是我的本意。只不过,我们是帮内核心,要为帮内存亡负责,还是要尽量谨慎,所以,咱们现在把事情一分为三……一件是继续转运物资,不光是邺城这里的库存,黎阳那里都还有我们的屯田兵,依然可以继续拉粮食,要利用好这个七日的机会……这件事情,还是魏公与窦大头领、曹大头领继续负责,但战兵就不参与转运了。”
魏玄定和窦立德,还有一直不吭声只是听众人言语的曹夕立即点头。奣
“第二件事情,是军事准备,集结兵力、战力,做好军事转移计划,这件事情,马围已经做了预案,而且去跟陈副指挥做沟通去了,这边雄天王跟徐大郎要接手……总体而言,还是之前说的,主要的威胁目前还是曹林和他的部队,所以,全军尽量撤到清漳水一线,跟之前留在北线防卫薛常雄的部队顺着清漳水联系起来,随时后撤,以防突袭。”张行继续吩咐。“同时还要继续跟河南联络,确保配合。”
雄徐二人自然也无话说。
“第三件事情,就是红山之会的事情。”张行想了想,干脆道。“我的意思是,若真的各方云集,大家立场不同,我们的确不能放弃这次大会,因为我们既不该把张伯凤推到对面去,也不该将河北其他势力推到对面去……但这期间真遇到什么变数和危险,就要立即放弃……所谓能去则去,但安全第一。”
话至此处,张行顿了一顿,交了底:“我其实是觉得若英国公也来,即便是他跟曹林有对立,可跟我们也都是对立的,放宽了讲,这个时候张老夫子一人的安全保证就显得不足了些,那我们就不能一股脑的将帮中核心送到红山区,我本人也要再考虑……不过,若还能有另一位宗师或者什么人愿意跟我们做安全上的保证,倒不是不能去,我也能去,跟魏公、雄天王一起去。当然,最终还是要参考河北诸位大头领的意见,陈总管那里,也要聊一聊,看大家的意思,大家简单举个手,都反对也不去。”
众人不分立场,这才释然。
而稍微放松的徐世英想了一想,主动补充了一点:“其实,咱们虽然是沿着清漳水一线做分界线,可西面几郡在清漳水以北以西都有控制区,若真要是准备去红山,为了安全起见,可以让一部分精锐部队……最好是五个营,也就是咱们两个行台直属准备将能撑起来的防御真气大军阵所需兵马……送到清漳水以北,武阳郡与魏郡北线一带集结,这样既不耽误总体军事布置,必要时也可以作接应。”
张行立即点头。奣
会议到了这时,便该结束。
而张首席想了一想,却又专门做了叮嘱:“还有一件事情也不能停,不能理所当然觉得咱们做了好事,天下人都会认,还是要坚持宣传,眼下局势也要坚持,一定告诉河北百姓,粮食是我们黜龙帮放的,我们黜龙帮就是要他们能吃饱饭……东四郡通过陈副指挥跟将陵做下去,西面两郡,包括汲郡,还是要继续说下去,通过各方面说下去。”
这算是张首席本人的特性了,上下也都习惯,所以无人驳斥。
就这样,此事说完,张行下令解散后,却又专门喊了窦立德夫妇留下,众人也不好说什么的。
“首席有什么叮嘱吗?”窦立德严肃来问。
“是有件事情。”张行沉默了一下,严肃以对。“我之前就想讲了,只是事情一件接一件,似乎局势也有了翻转……但今日想了想,还是该说……窦大头领、曹大头领,你们二人想没想过,若是真的局势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也就是真有人把我们从河北铲走了,我们不得不登船出海避难,那时候河北要不要有人留守呢?”
“要的,而且我来留守。”窦立德没有片刻迟疑。“也自然是我来留守,钻进高鸡泊,一身麻布衣,大宗师就能找到我?”奣
张行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情也只有你能做,而且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首席直接说。”窦立德反而催促。
“如果万一到了那种份上,甚至不说到这份上,只说到了抛弃清河、平原的地步,那说不得就有些帮中上下碍于形势,做了些不得已却又不好简单饶恕的事情,而等我们最终回来了……也肯定能回来,你们夫妇就要做个恶人,要庇护他们,要顶撞我跟雄天王他们,给这些人做个保护。”张行认真来言。“只是个大略意思,做个万一之预备,你心里有谱就行。”
窦立德愣了许久,方才颔首,倒是比自己夫人慢了何止一拍。
闲话少提。十八日后,随着新一年第一场春雨的落下,河北的局势忽然间就从凛冬寒冰转变成了春日毛雨,最核心的军事行动毕竟停止了嘛,突袭停下了嘛……但与此同时,不安与混乱,却也依旧遵循着客观规律在扩散。
河南那边,最先察觉问题的是东都,曹林率主力转向河北的事情是瞒不住人的,而当东都上下知道自己的援军和曹林的主力一起去了河北以后,整个城市都陷入到了一种夹杂着愤怒的惶恐不安中。
惶恐是理所当然的,不说别的,若是此时黜龙帮河南的主力与江淮主力一起来攻,你东都只剩一个尚师生领衔的龙囚关做壳,岂不像是鸡蛋对石头?破了壳就流满地?奣
而愤怒,则是对曹林,包括对此时留在了城内的李清臣等人的,因为他们刻意隐瞒了相关计划。
于是乎,惊恐之下,东都干脆封闭各处大门,严防消息外泄,龙囚关那里更是封锁了出入。
但是,这个动作的效果略等于没有,因为即便是没有伍惊风,黜龙帮也迅速得知了相关消息,毕竟,河北自然会有情报送达——大河进入流冰期,过不了人,寻常凝丹、成丹想过来都很危险,大股部队更是想都不要想,但这不代表两岸就绝了通信,法子总是有的。
比如有些河道有河间洲,成丹、凝丹高手有了稳定的支撑点,还是可以从容往来的。
还有些地方干脆早就预设了浮桥,或者专门为了此时在结冰期堆放了大型的浮标,道理跟河间洲一样,也是可以让凝丹朝上的修行者往来的。
至不济,都还能利用旗语、金鼓,包括以飞禽夹带书信的方式进行情报传递。
一句话,基本的情况还是互通的。奣
实际上,作为济阴人,早在部队开始撤退后的第二日,也就是早在正月十七那天,河北行台的头领,刚刚凝丹不久的张善相便按照军令,借助一个冰层比较稳定的区域,冒险抵达了河南,然后向李枢等人告知了河北的情况,并传达了张行亲笔签署的相关命令文书。
听闻消息后,李枢及济阴行台的头领们第一反应就是紧张。
因为曹林作为大宗师,居然可以强行违逆天时改变河道状况,以达成部队的突袭,委实超出大家预想,几乎与神仙一般。这个时候,没有人有多余心思,因为他们自己也处于危险之中,曹林既然可以从河南到河北,也可以忽然从河北到河南,而河南的粮食才刚刚开仓。
而稍待两日,闻得张伯凤忽然要开什么红山大会,他们也没有放松下来,因为这个时候,他们方才发觉,济阴行台第一高手伍惊风消失不见了。
凭空没了!
紧张之余,有没有一些人产生了多余心思?肯定有,但都不是主流。
东都惶恐、河南紧张不安,河北也都惴惴失措。奣
不说别的,只说李定,先是被张行跟黜龙帮突袭黎阳弄懵,然后又被曹林突袭河北弄傻,而很快,他又被英国公太原举兵,公开接管晋地十数郡,集合近七八万大军的消息给弄的喘不过气来。
不怪李定,因为从李老四的角度来说,这些消息,每一个都可能直接造成他这个小军阀政权的覆灭。
没办法的,早在张行突袭黎阳造成了整个河北人心震荡以后,他就醒悟了,这种天下大乱后的割据,根本不是简单的军事对垒,而是人心的争夺,无论是张行的“同天下之利”还是英国公天然试图夺关陇之首,都是能够牵动人心的,他没有类似的东西,根本不可能与之匹敌。
否则,何至于自己武安郡一开始的副都尉与自己的学生,都上来就各自有所心属呢?
且说,兵强马壮有用吗?当然有用。
但没有一些东西,你根本不可能真正的兵强马壮。
李定彻底醒悟了。奣
而也就是英国公举兵的消息、曹林抵达河北的消息在河北开始鼓荡的时候,李定又接到了一封来自于自称张伯凤之人的书信,说是要借他境内的红山,以作论道之所,同时邀他李定出席,时间定在正月二十五。
开玩笑,他李四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尤其是他很快得知,曹林都已经停下了进军的脚步,张行也呼应了邀请。
正月二十,陈斌的书信送到了魏郡,他和留守的程知理都不赞同张行本人参与红山之会,但是同样留在将陵的崔肃臣提出来,他想参会。
这种局势下,张行也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参加此次大会了
但很快,正月二十二,距离大会开始前三天,人在魏郡成安的张行忽然就接到了一个情报和一个人……情报是,英国公决定不参与红山之会,转而请太原本地宗师王怀通代替他前来附会,而送这个情报的,正是王怀通的弟弟,王怀绩,也就是他见到的这个人了。
“你保证我安全?”成安城外,之前正在清漳水岸边捣冰的张行收起信来,然后扶着竹竿,看着身前眼神清亮之人,认真来问。奣
“我保证。”王怀绩抱着镜子,认真做答。“我虽然修为不高,但说话素来算数,既然应下,拼了命也要将你跟你们黜龙帮的人送回你们军营里才好。”
“可为什么呢?”张行继续认真来问。“为什么阁下要帮我们?”
“我不是专门帮你们。”王怀绩抚摸着怀中宝镜正色答道。“是我听到消息后,忽然觉得张老夫子这场会挺有意思的,我也想去,所以到的人越多越好,而你们黜龙帮和你张首席分明是此次大会的主宾之一。”
张行点点头,这个说法就很对路:“那阁下是什么修为呢?”
“不高,借着这个镜子,勉强算是摸到宗师边上。”王怀绩坦荡来答。
张行略显失望,但又觉得无所谓,因为如果英国公不来的话,另一位宗师还是王怀绩的亲兄长,再加上王怀绩的表态,那此次的安全还是没大问题的,再说了,人家未必只是替自己表态。
换言之,张首席心里已经有了谱。奣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王怀绩见状,催促不及。“虽然咱们另有约定,且时间仓促,但难得机会,你问三个简单问题,我必然与你确切答复,然后再走。”
“当然有要问的!”
张行心中无语,而他想了一想后,意识到今天没法深入探讨星辰大海后,便认真来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王怀绩。”对方苦笑道。“只不过我早年修为太低,架不住这镜子,渐渐有了些难处,便专门分出两个记忆不通的自己来,一个做放松,一个做镜子的探究。”
敢情是照镜子照出精神分裂来了。
张行点点头,继续来问:“你跟白帝爷什么关系?”
“他老人家经常托我办些事情。”王怀绩继续苦笑道。“时间长了,我们的想法能相互沟通……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是白帝爷,白帝也也不是王怀绩,但或许将来,继续这么下去,白帝爷依然不是王怀绩,王怀绩却要是白帝了。”奣
“过分了。”张行看着对方,立即醒悟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白帝老爷不该行此失德之事,王怀绩也是个大活人,又没犯罪什么的。”
“是我自愿的。”王怀绩连忙摇头解释。“而且,又不是白帝爷一家这么干的,你日后就知道了,甚至白帝爷算是四御中最讲究的一位了。”
“我知道,使人不自知嘛。”张行戏谑道。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王怀绩也有些不安,只抱着镜子催促。
“《郦月传》是谁写的?”张行脱口而出。“我疑惑五六年了!”
王怀绩愣了一下,忽然失笑:“是我……是白帝爷写的。”
张行不由大笑,笑完之后,复又摇头:“我现在就跟河北的帮内大头领说明情况,然后让他们表决此事……若他们总体赞同,我就去红山见一见诸位。”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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