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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个时辰之前,使持节、平西将军、凉州牧张茂正与众多文臣一道,前往姑臧东城的鸿胪馆,亲自迎接晋使。
自三代以降,便有东门迎客的说法,所以姑臧城专门设以招待四方来客的鸿胪馆也建在东城的正门外。此馆始置于凉武公(张骏之祖父张轨)时,至今已有十四个年头了。起初,鸿胪馆曾是姑臧城内极为繁华热闹的所在。朝廷使节每月往来不绝,西域诸部朝觐的头人和商贾们也久居于此。而今,这里却十分冷清,门可罗雀了。
想来也是,自从长安陷落,晋愍帝出降刘汉,晋朝对北方的统治早已灰飞烟灭,凉霸西域的功绩也随着凉武公的离去而分崩离析。如今,西域诸部时降时叛,凉州上下也有五年没有新的朝廷使节到来。许多居住在东城的老者难免会在落日余晖之下慨叹:王师再无北定之日啊······
现今住在这鸿胪馆里的,还是五年前朝廷派来的那一批使节,因为南下的道路被刘汉和成汉两个国家所截断,因而便滞留在了这里,成为了姑臧城的常住人口。鸿胪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他们的家。鸿胪卿被调走到地方上任去了,衙门里的小吏也有两三年没了踪影,这里成了被遗忘之地。
直到昨天,一大批工匠在內侍监的带领下涌了进来,不由分说便开始了声势浩大的装修行动。破旧的青瓦被全部换下,重新铺成了琉璃质地的宽瓦,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露出了坚硬的地砖;就连门窗都被重新粉饰一新。
有眼力的姑臧人都认得出,那內侍监正是张茂身边的心腹宦者,这些工匠也出自于少府!
当然,在围观的百姓当中,也不乏有各豪族势力的眼线。他们默默地把眼中看到的一切回报给自己的主子,这些门阀的当家人也在暗自琢磨着张茂此举的意味:“凉州真的要亲晋敌汉了!”
晋使团如今只剩下了黄门侍郎史淑和侍御史王冲两人,其他的随从要么在外经商,要么偷偷离开南下,再没了音讯。没办法,晋使也是要吃饭的,除了有官凭在身的正使和副使能每月拿到粮饷,凉州哪还管其他人的死活。所以,当宫中侍卫前来告知他二人,明日要以朝廷使节的身份参加秋狝时,作为副使的侍御史王冲竟喜极而泣!
五年了,他们被安置在这里自生自灭,不但和家人断了音讯,就连朝廷也早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如今,敬爱的州牧大人总算把咱们想起来了,别的不说,秋狝围猎,总能吃上一顿肉了吧?
就在王冲激动的无以复加的时候,身为正使的黄门侍郎史淑却长叹了一声,他沉吟道:“被冷落了几年,突然又想起了咱们,就怕是咱这位州牧大人别有所图啊。”
王冲闻言,便宽慰这位和他同甘共苦的老同僚,道:“你我二人已经是这般模样,哪里还有什么可图?”
“不对······”史淑摇了摇头,突然,他眼中一慌,说道:“难道是那件东西被张茂知道了?”
“怎么能?”王冲闻言也惊道:“那物件只有三人知道,那位已崩多年,便就剩下你我两人,你难道还不信我?”
史淑忙摆了摆手,道:“王兄说的哪里话,你我二人同舟共济多年,吾怎会不信你。只是······”
“哎呀······”王冲道:“还只是什么,咱们老哥俩什么都甭管,就算天塌下来,明日也得饱食一顿,都多久不知荤腥了。”
史淑闻言,不由也放下顾虑,大笑道:“便如王兄所言,明日先吃饱再说。”
就这样,当张茂乘坐驷马拉动的温车来到鸿胪馆时,史淑与王冲二人早已站在了馆外等候。二人穿着从箱底里翻出来的官服,所幸没有被虫蛀,只是味道大了些,不得不晾了一夜。
张茂身着新缝制的晋朝三品武官服,虽年逾四十,却仍神采飞扬。他头戴漆纱笼冠,腰间系着饰玉的掌宽犀皮腰带,手按一柄极为精致的长剑。随行的,还有太府主簿马鲂,姑臧令辛岩以及大大小小十几位属官。在他们周围,负责警戒的则是凉国最为精锐的中军护卫,他们皆头戴兜鍪,身穿紫衫,下着大口裤,外罩金装两裆甲。
只见张茂露出上品卿士的标准微笑,下车双手一鞠,先行施礼道:“史侍郎,王侍御史。”
史淑与王冲就站在阶下,当看到张茂摆出如此隆重的阵仗,心中总算不再忐忑。他们也笑容满面的朝张茂鞠手一礼,道:“成逊(张茂字)”
话音刚落,让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张茂微微挥了一下手,立时便有侍卫从后面抬出一整套齐备的香案,摆在了他们与张茂之间,蒲团正放在脚下。然后,这位州牧大人便一撩前襟,跪伏于地,他身后的一众大小官员和将士也紧随其后。
“臣,使持节、平西将军,凉州牧茂,恭迎上使,问陛下圣安!”
“咕噜······”王冲咽了一口吐沫,见身前的史淑已经呆住,赶紧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耳中仿佛有雷霆闪过的史淑此时已经完全石化,张茂的举动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他心中大喊:“这······这怎么可能?”
感受到老友的提醒,这才急忙缓过神来,见眼前所有人还都跪在地上行着大礼,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用苍老而又颤抖的声音答道:“朕······朕躬安······州牧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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