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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袁术额头之上满是汗水,却到底还能应声而答。“虎贲军一大半留在原地听了赵忠的命令封锁宫门,倒也有一小半来寻我,然后还听说中台那里似乎也在僵持不下……”
“吴匡在何处?”袁绍突然打断对方问道。“对大将军最忠心的吴匡现在何处?逃散了吗?”
“在宫门前聚集,进退不能!”袁术这才想到另外一个情报。
“这是机会!”袁绍听到此言,几乎是立即声音颤抖了起来。“叔父大人……大将军的势力没有离散,也不可能这么快离散,而洛中人尽皆知,大将军和我们袁氏是盟友!若此时我们能为大将军报仇,就可以夺取何氏的所有东西!从此袁氏一家独大,比当年霍氏还要强横!我们原本不就是这么计划的吗?不过是何进突然死了,不需要我们再费心思与他争权了而已。”
“若如此,天下人如何服我们袁氏?”袁基也是突然满头大汗。
“我们袁氏为天下人诛杀宦官,谁不服我们?”袁绍凛然反问。“兄长难道不知道,天下苦宫中数十年了吗?!”
“何氏还有车骑将军在!”袁术嗓音微颤,本能去捻须的手也有些发颤。“二人虽然向来不合,也无学院,却终究是兄弟。”
“告诉吴匡那些人,何苗是阉宦一伙的,大将军之死就是他们所为,让那些武夫趁乱杀人!杀了何苗,何氏的权势就都是我们的!”袁绍当即回复。
“公卿中也有反对我们的。”袁隗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下自己的侄子。
“也杀掉!”不知不觉间,袁绍已经挺直了胸膛。“这件事情叔父和兄长来做,以叔父的名义召集群臣,就在咱们家里,杀掉那几个素来与阉宦走得近的公卿,以作警示!”
“城外有外兵!”袁基忽然又提醒道。“丁原、董卓、桥瑁……”
“这恰恰是我们的优势。”袁绍似乎早有所料。“若非是有此外兵,我还未必敢替大将军复仇……三路外军,董卓是叔父故吏,桥瑁素来与我交好,先不惊动他们,待洛中事定,大义在手,我们再驱使董卓、桥瑁去兼并掉丁原,那局势就彻底在我们手中了。”
叔侄四人,一时沉默。
“可是……说了半日,如何要为大将军报仇?”一片沉默之中,袁术忽然想到一个最根本的问题。“阉宦们现在在宫中。”
“那就攻打南宫。”袁绍面无表情。“你去找吴匡,我去找刚刚募兵回来的王匡,一起攻打南宫。”
叔侄几人再度沉默了下来。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一时间,袁绍勃然作色,而且居然只是对着袁术大怒。“这个时候,要么去打南宫,让我们袁氏彻底成为天下仲姓,要么你我兄弟就只能学当年党人那般远遁山海!叔父和袁基可以有退路,你跟我有吗?!”
袁术怔了一下,却是忽然转身而去。
袁隗、袁基面色苍白,看着袁绍诺诺不语……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至亲之人一般。但袁绍并未停留,他拔出自己腰中从未染血的佩刀,只是看了一眼,便兀自拖着白刃向外而去。
五月二十五日晚,袁术引忠于自己的少许虎贲军,外加大将军所属从事吴匡,一起引兵攻打南宫。
稍晚,袁绍寻到刚刚募兵回来的王匡,仓促召集了数百人,加入到了攻打南宫的队列之中。
五月二十六日清晨,袁绍、袁术、王匡吴匡,联手攻入南宫宫墙,并汇集了中台诸位尚书、尚书郎,政变的具体讯息被彻底传播开来。
五月二十六日上午,得到讯息洛中所有政治势力不再犹豫,几乎是全部出动。
车骑将军何苗引兵入宫,试图救出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并为兄长报仇;隐藏在刘宽故邸中的田畴,也即刻动员,率百数十义从杀入南宫,以求解救公孙越与卢植;董卓亲弟董旻也不敢怠慢,匆忙中也带数十西凉兵攻入南宫;而西园各部,冯芳、曹操等有阉宦背景之士人被剥夺兵权,但旋即他们就各自回家带些许兵丁入宫,参与攻杀阉宦,以示清白;至于其他种种,各处府台、官邸,纷纷派出各自侍卫,去入宫攻杀阉宦。
诚如袁绍所言,天下苦宫中数十载了!
何止是袁绍不愿意再忍,满朝文武,天下士民,谁愿意再过之前灵帝在时的那种日子?!
而换个角度来说,当前一日卢植见到何进的首级,第一反应不是斥责,而是去夺戈的时候,张让、赵忠等人的拼死所为,就注定只是困兽犹斗罢了!
士人们为了自保拿起了武器,然后瞬间便发现,所谓皇权、宫廷都是那么的可笑。
五月二十六日中午,得到消息的太傅袁隗心中大定,立即以勾结阉宦叛乱的名义,在自己府邸中公然处决了同为公族却偏向阉宦的许训与樊陵。
五月二十六日下午,南宫大半被反宦官势力攻陷,宫城着火,火光中,就在嘉德殿前,吴匡以为大将军报仇的名义,联合董卓弟弟董旻,突袭杀死了车骑将军何苗,城中各处也开始趁机火并攻杀,北军、西园皆有动乱。
五月二十六日晚,到二十七日清晨,南宫几乎全部沦陷,袁绍凭借着自己的威望,下令封锁宫门,反过来在宫中屠杀宦官。
一时间,无论是否有位阶,是否有恶名,南宫宦官几乎被愤恨了几十年的士人们尽数屠杀,甚至有胡须少的侍卫、御史、尚书令被误杀。
而就在此时,趁着袁绍等人大开杀戒,宣泄愤恨,之时张让、赵忠等人却突然挟持何太后、天子刘辩、陈留王刘协三人逃出南宫,试图经过南宫北宫之间的御道逃入北宫。
然而,仓惶走到御道之中,却忽然听到身后动静不断,兼有惨叫声出现,回过头来才发现,居然有数十人各自持械追来,而为首一人,高冠白发,身长清瘦,持戈而来,居然正是卢植卢子干。
“卢公为何追索太后与天子仪架?!”张让抱住天子刘辩,转身执刃厉声喝问。“南宫有贼人作乱,烧宫截杀,血流满地,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将太后与天子送往北宫安置难道不对吗?!还是说你要当着天子的面作乱,让我们血溅到天子身上?!”
“事到如今,何必还做乱言?”卢植持戈相对,须发皆动。“你们依仗天子权威,作威作福,祸乱天下,到了今日还要以天子、太后为质吗?!”
“你到底想如何?”赵忠推太后何氏向前,却也是厉声作色。“真要对太后、天子刀兵相对吗?”
“我为人臣,岂会对天子、太后动刀兵。”卢植当即凛然作答。“但今日你们也不要想再有所为,你们挟持着天子与太后到何处,我自然会跟在何处……我倒想看看,你们到底还能如何?!”
“张、段两位常侍先带天子与陈留王入北宫。”宦官们闻言个个色变,倒是性格偏狭的赵忠怒极生笑。“我与太后在此与卢公好好辩一辩!”
张让等人大喜过望,立即转身逃走,一时间只剩下赵忠一人挟持太后立在御道之上与卢植等人对峙。而卢植、公孙越、田畴等人率领的人手虽然很充足,但碍于何太后惊慌失措,只知恸哭,却居然一时不能奈何。
“太后!”卢植上前数步,持戈而言。“现在素来臣处,赵忠不敢杀你……”
“太后莫哭!”赵忠也居然是何太后开口道。“老奴也想问你一件事。”
太后闻言惊慌不已,想要动作,但却手足俱麻,想要做应声,却居然声音嘶哑,不能说话。
“无妨,太后只管点头摇头便是。”赵忠愈发冷笑。“老奴想问你,当年你毒杀了王美人,先帝要废你,难道不是我们这些人合力掏出几亿钱贿赂了先帝,才保住你的位子吗?”
何太后当即点头不止。
“可为什么,我们屡屡示弱,屡屡恳求,不过是求活命而已,可大将军却不愿给我们机会呢?甚至还要族诛?这算不算何氏负我们在先?”
何太后再度点头,却又哭泣摇头。
“你们这些阉宦之流,祸乱天下,人人皆欲诛之,大将军要处置你们,这叫不因私而废公!如何算负你们?”愤然出声的,乃是跟来的义从首领田畴。
“放屁!”赵忠终于勃然大怒。“天下祸乱固然有我们这些人的责任,但只有我们有责任吗?卢子干,你是海内名儒,你来与我说……我们这些阉人固然污秽不堪,可从袁氏以下,满朝公卿,从你的学生公孙氏以下,遍地边将牧臣,乃至于你这样的名儒世族,又有几个是个干净的?!杀了我们,天下就能太平了?”
田畴张口欲驳,却被沉默不语的公孙越示意拦住。
然后,立在最前面的卢子干不慌不忙,依旧是持戈而对:“赵常侍所言,确实无可辩,诚如你所言……杀了你们,天下未必能够太平!但不杀你们,天下就永远太平不了!你以为呢?”
刀兵火光之中,赵忠居然沉默了片刻,然后其人却是忽然向前猛地推了一把,将太后何氏推向了卢植怀中,卢植赶紧接住,而赵忠却是趁机在御道中后退数步。
公孙越、田畴赶紧向前逼近。
然而,失了倚仗的赵忠不慌不忙,却居然又持刀笑了出来:“卢子干……你不能驳我言,我也不能驳你的言语。但我还是想问一问你,你想过没有,何进已死,何苗也死,如今我们这些阉人若是也被你们杀光了,那无人扶持天子,会不会反而天下大乱呢?”
卢植一手扶着太后,一手持戈,居然沉默以对
“我晓得了,你想到了,却因为对我们这些阉人有与怨气而不愿意放手。”赵忠愈发大笑,宛如痴狂。“天下人都说我们阉人自私,但天下人却不知道,你们这些士人才是最自私自利之人!天下人都说我们阉人玩弄权术,但天下人却不知道,你们这些士人才是最无君无父之人!我赵忠堂堂大长秋,岂能落入你们这种伪君子手中?”
说完,一直后退的赵忠忽然止步,然后不顾身前数把逼近的白刃,竟是突然横刀自刎,血溅五步,洒满御道。
“遣一半人护送太后去崇德殿安置!”停了半晌,须发花白的卢植方才出声,却依旧面色如常。“咱们接着追!”
————我是血溅五步的分割线————
“中平末,何进死,南宫流血,张让等常侍因挟太后、少帝及陈留王,劫省内官属,从复道走北宫。尚书卢植执戈追于道中,让等先走,独忠持太后断路。植仰数,忠亦愤:‘祸天下者,岂独吾辈阉宦?公卿以下,谁能忠廉?杀吾便可求汉室太平乎?’植从容对曰:‘不杀汝辈,则汉室终无太平!’忠惭,乃释太后,自刎于复道中。”——《世说新语》.言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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