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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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放下账册，特蕾西用手指捏了捏眉心，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出神。

随着前线局势的恶化，大量有钱人和贵族匆忙离开慕尼城，前往北方避难，拍卖行的生意一落千丈。往日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拍卖场，现在门可罗雀。而反应在账面上，就是这一组组难看到极点的数字！

“总行那边来消息了吗？”特蕾西把目光投向办公桌前的六级管事李凡希。

“还没有。”李凡希摇了摇头。

这个答案，让特蕾西无声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惶惶混乱的城市，寂然不语。

因为和总会某个人的冲突，五年前，特蕾西来到了卢利安，三年前，成为了金骷髅商会下属的拍卖行，慕尼城分行的主管。

特蕾西的能力很强。

三年来，她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把慕尼城拍卖行的业绩，做到了总行下属各大分行的前十之列，在卢利安拍卖行业中一家独大。利润相较于以前那个破破烂烂的慕尼城分行，提升了二十五倍！

为了这样的成绩，她付出的是三年的青春，是数不尽的心血，也是一个美丽女人原本不错的名声。

五年前的她，是一位优雅尊贵，知书达礼的小姐。而现在的她，却是同行眼中那个唯利是图手段毒辣的吸血女王；是富豪贵族圈中那个舞裙飘飘勾魂摄魄的交际花；也是某些人背后谈起时，那个“漂亮的小婊子”！

这些闲言碎语，特蕾西都不介意。早在坐上这个位置之前，她对此就早有准备。可让她失望的是，她的努力，却没能换来相应的回报。

今年是金骷髅商会三大行的长老会改选年。

车行，银行和拍卖行，各有几位长老位让贤。空出的位置，将在各大行省和城市的分会长老和分行负责人中产生。

按理来说，无论是业绩还是能力，特蕾西都远超其他竞争对手，进拍卖行总行长老院天经地义。

可是，因为那位大人物的压制，她的努力和辛勤，全都成了泡影。

望着窗外的晚霞，特蕾西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世事无常，就如同这晚霞一般，变幻莫测。或许前一分钟还是云霞如火，后一分钟，就已经是一片阴霾。

同样是受到压制，可不久之前，她对自己升任拍卖行长老，还有着充分的信心。原因是当时，她见到了魔纹师独狼。

在那一次偶然而幸运的接触当中，首席鉴定师鲁克认出了独狼的身份。而特蕾西也没有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但对独狼倾力示好，而且抓住时机，购买下了独狼准备用于拍卖的那把七星魔纹剑。

特蕾西现在还记得，当自己带着魔纹剑，亲自乘空魔船送到总会的魔纹研究院的时候，引发的，是何等空前的轰动。

自从独狼在美丁城出现起，他那和现今魔纹体系截然不同的全新魔纹，就已经轰动了魔纹界。虽然称不上举世瞩目，但在魔纹师的圈子里，却是人尽皆知。许多魔纹师为了得到一件独狼作品观摩研究，不惜一掷千金。

可就是这样，独狼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件低级魔纹作品，也迅速被瓜分完毕，成了少数人的珍藏。

对普通人来说，几件低级魔纹制品如此受追捧，或许有些离谱。可对于魔纹师以及各大商会组织来说，却是物有所值。他们需要的，不是这样东西，而是这种全新魔纹中蕴藏的知识。是它那让人惊讶的功效背后的秘密。

单单是破解魔纹之后，带来的魔纹知识的提升，就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件魔纹制品本身的价值了。如果能够以此推导出更多的全新魔纹，或者将其大量复制，那带来的利益，更是无法估量。

金骷髅商会，作为这个帝国最庞大的经济机构，旗下不仅拥有三大行和数以千计的商团财阀，而且也拥有自己的魔纹，药剂，锻造等各种各样的研究院，网罗了帝国最杰出的各行业大师。

大师们的成果，转化成印着金骷髅商会标识的武器装备，灵丹妙药，源源不断的通过商会的庞大触角，通过成百上千的商队，运往四面八方，送进最大最豪华的商铺，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卖最贵的价钱。

正是有这些大师的帮助，金骷髅商会才会屹立不倒数百年，并且愈加壮大。因此，在商会之中，财阀和商团的老板们，对大师们都是恭敬有加。只要是大师们需要的东西，他们千方百计都会找来。

独狼出现之后，很快就引起了总会魔纹研究院的几位大师的注意。为了找到独狼，总会特地派了一位高层长老南下。可是，最终的结果，别说找到独狼，就是独狼的作品，金骷髅商会费尽手段，也只买到两件。

据说，这两件魔纹制品，已经成了魔纹研究院的宝贝。好几位大师废寝忘食的研究其中的奥秘，不时还激烈的争吵一番。但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模版做魔纹对比，因此，面对这种和他们研究数十年的现今魔纹体系截然不同的魔纹，所有人都是束手无策。但越是这样，反倒越说明这种魔纹的珍贵。

独狼是谁？

这种魔纹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

除了低级魔纹制品之外，这种新魔纹，有没有中高级魔纹？

这些问题，已经困扰大师们很长时间了。每每让他们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他们过不好，总会就没人过的好。据说，会长大人已经把寻找独狼的任务等级提升到会内的一级标准，几位长老更是拼了命的调派人手打听独狼的下落。只要有一点风声，哪怕远隔千里，他们也会立刻赶去。

直到那一天，特蕾西带着魔纹剑，出现在魔纹研究院。

会长来了，几位长老来了，研究院里的几位大师，更是一个不落的齐齐赶来。当总会鉴定师当场鉴定这是独狼的作品，而且是达到四级魔纹的中级作品时，所有人看向特蕾西的目光，都充满了激动和欣赏。

这是目前为之，大家所接触到的独狼作品中，等级最高，最珍贵的一件。而且是唯一的一件！

毫不夸张的说，单凭这把魔纹剑，特蕾西的功劳，就足以排进今年总会功劳簿的前三！

如此大功，再加上她的能力和业绩，晋升到拍卖行长老几乎是板上钉钉。就连一直打压她的那个人，也没有任何理由再反对。

前途一片光明！

可让特蕾西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卢利安的风云变幻，却使得拍卖行业绩大幅度下降。

这给了那个人再次出手的机会。

这一次，那个人倒也没有寻什么无聊的借口，就是顺势将一个魔纹研究院都无法解决的难题给了特蕾西。

“金骷髅商会旗下三大行，每一个都是行业霸主。想成为行中长老，资历，能力，功绩缺一不可。业绩下降，我们可以考虑局势因素，但这个魔纹任务，却是一位大人物所托，任务堂和神匠堂虎视眈眈。关系到金骷髅的招牌。容不得半点失误。完成了，你晋升拍卖行长老，完不成……”

后面的话，特蕾西懒得去想了。

如果她愿意的话，五年前，她就不会到卢利安来。既然做出了选择，那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走到底。决不让某些人看笑话！

可是……那位名叫“奥斯汀”的魔纹师，自从上次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人海茫茫，对方又刻意隐藏身份，除了他找自己之外，自己又到哪里去找他？况且，就算找到了，他就能帮自己完成那个任务吗？

“独狼……”心里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特蕾西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独狼蒙着面，可她依然能够看出来，独狼的年龄并不大。甚至可能只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

特蕾西不禁哑然失笑。倒回去几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命运，有一天竟然会维系在一个少年的身上。

现在，已经是那个任务完成期限的最后几天了。虽然自己也从其他方面做了努力，可直到现在，总会那边所托的人，依然没能传回任何消息。这意味着，那个人的这一决定，得到了所有人的默认。

上层的斗争就是这样。

哪怕再欣赏自己，大人们也不会轻易得罪一位和他们同样位高权重的人物。那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特蕾西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远方的夕阳，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渐渐黯淡下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一辆马车，在一队骑士的护卫下，飞快地穿过街道，驶入了拍卖场后院的大门。

当看见车门打开，一个带着面具的身影，出现在余晖笼罩的草坪上时，特蕾西忽然跳了起来。

在李凡希惊讶的目光中，她就像一个毛毛躁躁的小女孩一般，提着裙角，飞快地冲出了房间。

“是奥斯汀……”她惊喜的叫道，“他来了。”

……………………

……………………

因为卡列尼奇，珀西和匪军大部分骑士，都不在庄园，因此，这次罗伊出门，倒是没有之前那一次的排场。

一位荣耀骑士，三名公正骑士加上麦芽儿，弥琪，凯萝尔和精灵医官菲洛米娜一道，穿上便服，组成了一支从外表看起来和一般贵族没有任何区别的车队，停在了金骷髅拍卖场后院的草坪上。

麦芽儿依然戴着上一次的孔雀面具，不情不愿地跟着罗伊下了马车。

一想到自己衣兜里的金路郎一会儿就要大把大把的往外掏，她就打心眼里觉得疼。

“败家子。”麦芽儿嘟囔着，不情不愿的跟在罗伊身后，步子小得简直是一点点的往前蹭，恨不得从草坪到台阶短短几十米就走个天荒地老。

“你要买些什么？先告诉我，好好计划一下，不然，再多的钱也不够你折腾……攒下这些钱可不容易。大热的天气，我们还在果园里干活呢。一大筐葡萄才一个银泰士，酿成酒也没赚多少……”

麦芽儿的唠叨，让罗伊听得只想笑。几位骑士也是嘴角上弯。

麦芽儿手里的钱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自己人难道还不知道？ 骗也好，抢也罢，反正就是没果园里摘果子什么事儿。绿塔庄园这两个月的所有收成，都是以前地里的。加到一起，只怕还不到三十个金路郎呢。

也亏得麦芽儿叫苦能叫得如此理直气壮。仿佛这数十万金路郎，都是她摘果子摘来的。若是那些被抢光了家产的盗匪听见，只怕能哭得再死一回。

众人正笑着，一个曼妙的身影，已经迎出了大楼门厅。

“奥斯汀先生大驾光临，”特蕾西下了台阶，素手轻捻裙摆，微微一蹲身，笑脸盈盈，“真是蓬荜生辉。”

罗伊眼前一亮，旋即就被麦芽儿偷偷拧了一把。

在这个世界上，漂亮的女人不少，漂亮又有身段的女人却不多。而既漂亮又有身段，且气质出众的女人，更是难得。

特蕾西，无疑就是其中的一个。

只见她穿着一条湖蓝色的紫边绸裙，腰身收得细细的，u字形的领口，绣着一丛紫色的魔灵兰，衬托得浑圆酥胸愈发白皙饱满。

褶皱的短袖下，是薄薄的遮阳纱袖，隐约透着一双优美玉臂。平坦而纤细的小腹下，湖蓝色绸裙如同水波一般撒开，当她轻快行走时，纤巧的高跟鞋从波浪形的裙边探出来，分外迷人。

三十岁，对一些女人来说，已经过了最美丽的年龄，可对于另一些女人来说，却正是最成熟最有韵致的阶段。

就如同此刻的特蕾西，只笑盈盈的往大家眼前一站，就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含芳吐蕊，把女人的美，呈现到极致。赏心悦目。

“特蕾西小姐，您太客气了。”罗伊微微躬身行礼，微笑着道。

“奥斯汀先生，里面请。”特蕾西看着眼前这张戴着面具的脸，只觉得从心眼里透着喜悦，一边亲自当先领路，一边问道，“不知道先生这次来，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吗？难道……”

想到一个可能，特蕾西愈发振奋，“是奥斯汀先生您有新作品了？”

迎着特蕾西期盼的目光，罗伊摇了摇头道，“抱歉，让特蕾西小姐您失望了。我今天来这里的身份，不是卖主，而是买家。”

买家……特蕾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很快，她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捂嘴笑道，“这么说来，奥斯汀先生您是给我送钱来了。那我可不客气了。一定磨亮了刀子，好好宰你一刀。”

罗伊笑眯眯的，心下赞叹。

特蕾西不愧为慕尼城拍卖行的主管。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从自己下马车到走进拍卖行大楼，也不过短短几十米。可随着她几句话，气氛就变得异常融洽而温暖。就如同老朋友见面一般。没有丝毫的陌生和拘束。这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本事，可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学得来的。

跟着特蕾西进了拍卖行，在二楼装饰奢华的贵宾室里坐定，特蕾西命人为罗伊等人倒上了茶，自己和李凡希一道，坐在罗伊对面。

“奥斯汀先生，”特蕾西微笑着道，“您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告诉我。只要是金骷髅拍卖行里有的，都不是问题。就算没有，我也会尽量为您寻找到。这方面，您大可以放心。”

罗伊点了点头,带着半截面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取出了一份清单,自茶几推到了特蕾西身前。

特蕾西拿起清单,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个......‘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压抑。

看着不说话的特蕾西和罗伊,一旁的李凡希和麦芽儿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谁也不知道罗伊的清单上究竟写着什么,竟然让特蕾西的神情如此慎重为难。

罗伊喝着茶,一句话也没说。

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的这份清单,与其说是一份购货单,倒不如说是一张军火单。

自从一年半之前,亲身经历了那个惨绝人寰的夜晚之后,大脑袋就知道,在这个乱世当中,能够依靠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的实力。只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把自己和身边人的命运握在自己的手中。

而一支军队的战斗力,除了自身的武技斗气之外,装备也是其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在实力相等的情况下,一支普通装备的骑士大队,绝对不是一支天变骑士小队的对手。

匪军刚刚成军,这方面别说比不上正规骑士团,只怕连许多领主麾下的低阶骑士都颇有不如。

等到有一天,匪军在战场上和人生死相搏时,不是因为自身实力而失败,却丧身于对手更强的装备之下,那会让罗伊心疼死。

因此,当知道自己身家又有了大幅度增长的时候,罗伊的第一反应,就是打造一支天变骑士队伍。

所谓天变骑士,就是配备了整套魔纹装备的骑士。

一个头盔,两个臂甲,一个胸甲,一个腹甲,再加上两个腿甲,被称为天变七星,再加上武器和被称为骑士基座的马鞍,合为九星。

九星魔纹,各有作用。既能单独发挥功效,又能够互相作用影响,组合成魔纹法阵,大幅度提升战斗力。

匪军骑士,因为经历的关系,无论是个人实力,战斗经验还是意志精神之坚韧,都远非普通同等级骑士可比,一旦成为天变骑士,罗伊相信,匪军的战斗力,至少能提升三到五倍。

因此,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在战斗爆发之前,把匪军武装到牙齿。只要有一丁点可以强大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不过,说起来简单,可想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一套天变战甲,价值之高,别说普通骑士,就算是身家丰厚的贵族,也很少负担的起。而且,价钱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因为天变骑士的战斗力远超普通骑士,因此,帝国高层对这类装备的控制及其严格。

有能力制作天变战甲的魔纹师,都是高阶魔纹师,而这些人,不是在教庭,皇室和顶级贵族的城堡中,就是在诸如神匠堂,任务堂和金骷髅商会这样的庞大组织中。他们每一年制造多少天变装备,制造出的装备是什么等级,都备注在案,受到严格管控。

虽然这其中,也有许多私下制造并瞒报的装备,可这都是顶级贵族和势力内部的勾当,像罗伊这样的身份,连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