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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生之所求
“洛瑟,你觉得自己的人生追求是什么?”尤里尔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洛瑟顿时愣住了,他嗫嚅了半天,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哈哈哈,你不用拼命想了,在你这个年纪要是能说出来才是莫大的悲哀啊,我连半载人生都过去了,至今还不知道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尤里尔的眼皮垂了下来,但篝火倒映的火光仍在他眼中跳跃:“当年我也差不多是你这个年纪,德兰克的少年在18岁的时候会接受成人礼,那时他的每个长辈都会送他一样东西,据说可以指引他未来前进的路。我的父亲给了我一把军刀,不用说我也明白他的期望,其他亲戚大概也都送了类似的东西,只有迪尔卡,他在我的成人礼结束之余把我拉到了一个角落,给了我一张地图。”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以“大陆”为单位的地图,在那张破旧的地图上,德兰克只是迪奥瑞克大陆上的一个小点,小到一不留神就注意不到,而我的理想却是成为这个小点的一部分。当时迪尔卡就对我说“尤里尔,你看到地上那些工蚁了么,它们勤勤恳恳地劳作一辈子,每天在外忙碌地觅食,再回来喂养蚁后、构筑巢穴,其实它到死亡为止,一步都没有离开过那个蚁群,而你现在的生活也是这样的,沿着和所有人同样的轨迹,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我可以想象出你十年后的样子、三十年后的样子,甚至临终前的样子。”尤里尔把烟头掐灭,扔在了地上:“在他的描述中我竟感到了一丝绝望,我知道他说都是事实,只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那种生活的意义,我开始思考,如果我的一生只是在这无尽的生产劳作和消耗中度过的话,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活在世上,我和那些毫无思想的工蚁有什么区别?”
“迪尔卡开始怂恿我,他说,你看,这地图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区域我们都没探索过,如果能在有生之年走遍这些地方,你总能发现些什么,虽然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险,那也比在这个围墙中慢性死亡来得好,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出去探险?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我也犹豫了很久,直到他最终打动我的一句话‘如果你不想在死后人家用一张巴掌大的纸就能概括你的一生,那就跟我来吧。’在那之后,我加入了他暗地里成立的北方旅者冒险团,经过不断的游说,最终我们在凑到了35人之后正式出发,离开了德兰克。”尤里尔的嘴角勾起一条弧线,但只持续了几秒钟,那抹笑容又收敛了回去:“你也看到了,经过20年的旅行,迪尔卡老了,我继承了队长的职务,但我没能保护好大家,尽管中间有过新队员的加入,北方旅者冒险团还是只剩下了9人,其他的同伴…….全在那股凭着一腔热血的探险途中丧生了,而且没有一个人的遗体能回葬故乡,他们的尸骨埋在迪奥瑞克的各个角落。”
洛瑟张了张嘴,却不知说点什么,他想安慰尤里尔,但是在接触到对方的眼神的时候,又觉得这些话完全是多余的。
尤里尔的语调低沉而坚定,如果说刚刚他只是一个正在回忆往事的中年大叔,那他现在就是一个真正的历经生死却又屹立不倒的冒险团团长,他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了这个冒险团的意志:“虽然我们懊恼过、痛苦过,但最终还是坚持走着自己选择的路。就算是每个在中途倒下的队员的眼中都充满了不甘的泪水,就算是至今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何物,我们也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比起在德兰克辛劳却又安定的生活,在外探险反倒更像是在地狱中穿行,我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如同为了某种信仰而丧生的殉道者,按照世俗的眼光,这样的死亡毫无价值。但是,人这一辈子,总得找到些存在的意义吧,而不是在一个狭小的地方慢慢地老去、死亡、腐烂。”
洛瑟默然不语,他想到了那个同为中年大叔的卡斯兰特曾经对他的教诲:“如果你只是想平静地生活下去,就不要和我学习武技,而应该去找一个僻静的角落过完与世无争的一生,真正让猎人感兴趣的是那些露出獠牙的凶兽,而不是躲藏在地底的蚯蚓。”最终他没有选择当一只蚯蚓,不过他当时也没想太多,不管怎么说,被比喻成蚯蚓也太丢人了。
尤里尔的神情舒缓了下来,显露出了隐藏在那一片凛然之下的一丝疲倦,他揉了揉额角说道:“而血线跟我们完全不是同一类人,他在童年时期就被巫行收入其中,在当杀手的二十多年里他没有一个朋友和亲人,身边偶尔出现可以称得上伙伴的合作杀手,也一个个在执行任务时殉职了,因此他在加入北方旅者之后,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无比珍惜,而这份情感大多表现在行动上,在血线加入我们的三个月内,我们几乎从未出现过人员伤亡的情况,我们的敌人却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这样的人无法理解我们的作为,在他看来我们就是放着安定日子不过每天都急着去送死的蠢货,但他又放不下我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我们一起冒险,一路上试图解决掉所有威胁到冒险团的东西。”尤里尔有些无奈地说道,神色间却满是柔和。
“所以你觉得比起你们血线先生和我更合得来么?”洛瑟问道。
“是啊,怎么看你都不像是那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将自己甚至是伙伴的生死置之度外的疯子啊。哈哈,这么说自己的冒险团真是过分啊。”尤里尔自娱自乐地笑了几声,却发现洛瑟此时正一脸茫然。
“其实我觉得……血线先生和团长都是一类人,只是他更重视朋友的生命而你更重视自己的人生追求。但我……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和我最亲近的人都已经离我而去了,他们给我的最后指引也只是让我好好地活下去,我按照他们说的做了,我活了下来,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我这次去维斯顿也只是帮一个人完成他的遗愿而已,做完这件事我就真的没什么具体目标了。”洛瑟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篝火,眼神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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