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承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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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承嗣

长安，腊月，梅花开得火热。

我穿着狐裘，带着把膘养得连过三个寒冬都没问题的秀才，站在自家院子里的一棵老梅树下发呆。

秀才流着哈喇子望着老梅树，仿佛树上开的不是梅花，是整只整只的烧鸡。

秀才是我从街上捡回来的一条土狗，刚来那会儿皮包骨头，现在已经滚圆滚圆。

我总觉得秀才能看到许多我看不到的东西，譬如它能看着一树梅花留哈喇子，其原因我猜测是梅树上有鸡的魂魄，或是有一只鬼正卧在上面刺啦刺啦的啃着鸡的魂。

我时常发呆，时常想些莫名其妙的事，诸如鬼啊魂啊的。

所以，父亲总觉得我脑子不好用，而我确实也不怎么争气，在读书方面几乎没有进益。

久而久之，父亲也不再对我抱有多余的期望，唯望我能延续吕家香火，正应了我的名字，承嗣。

母亲生下我后便撒手人寰，后来父亲又陆陆续续娶了十个姨娘，却没给父亲生下半个儿子，所以我有时候想父亲应该格外珍惜我的，怕我被欺负，故而没将任何一个姨娘扶正。

看着她们互相争斗了许多年，我很替他们惋惜难过。

然而，就连为吕家延续香火我也还没能完成。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便为我定下了一桩亲，是韦阁老家的千金。

原本预备去年下聘过门，不料结婚当天花轿却被土匪劫去，听说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不肯受辱，跳崖自尽了。我为她念了一个月的经，祈祷她的魂魄能早日安息，重新投胎。

之后，父亲一边宽慰阁老，一边想着再给我定一门亲。

今年开春，皇宫里放出一批宫女，父亲托人物色了一个，说是让我先娶她做侧室，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然而，那小宫女没有能等到过门，却全家被仇人灭了门，这是今年长安城里最大的一桩案子。我依然为她念了一个月的经，但愿能超度她的魂魄，早升极乐。

所以我想，我怕是娶不到活人了，或许我的妻子注定是鬼，只是不知道鬼能不能生儿子，毕竟我的名字叫承嗣。

“咳咳，承嗣，还不向几位大人问好？”

我被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惊醒，刚才发呆发的可能太专注，没有注意到有人往这边来。

回头一看是父亲和他朝中的两位同僚，其中一个是户部尚书陈志儒，另一个我不太识得。

“各位大人好，父亲好。”我俯身做揖。

“我刚才还道这梅树下玉树临风的公子是哪位神仙下凡呢，原来是吕相家的公子，果然品格非凡，将来必如吕相一般，是社稷之才，国家栋梁……”说话的人比秀才还要圆些。

闻言，父亲脸色微沉，此人的马屁真是拍到了马屁股上，一定是初来长安的官员。

长安城内，人尽皆知，父亲宦海一生，荣宠无限，却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十九岁，连《孟子》都背不熟，更别提科举入仕，为吕家光宗耀祖。

所以，若是有人夸我，自然就是故意讽刺挖苦，这点连我都明白。

户部尚书陈志儒，倒是个明事理的，拉了拉夸我那人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