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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转眼,电视台实习期过半,亭城大学正式进入暑假。
暑假期间,学校因教学楼整修,不允许学生住宿,连正在实习期的大四学生也不除外。没了学校宿舍,阮心悦一边拾掇起了租房的事,一边又忙着工作。好不容易等房子租下来了,工作这边又出了乱子。
策划部最近公布了一份招商计划,部门总监甄姐将招商计划层层剖析,每个案子都落到了对应的责任人手上。然而,还有一份最难搞的计划一直没人认领。老员工们都推搡着,生怕影响绩效考核,都争当甩手掌柜不愿意认领。
这时候,不知道谁来了一句:“我们累死了活,新来的实习生却整天闲着没事”,反倒是让阮心悦成为了众矢之的。
眼见部门总监下不来台面,阮心悦只好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她要倒是个正常人还好,偏偏她不说话又是个聋子,要她去拉赞助,等同是砸了一桩生意。
而老员工们故意把责任推到她身上,摆明了也是欺负新人。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职场上根本没有同情心可言,阮心悦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三伏天的正午,日头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大有要把人烤干的意思。
刚从赞助商公司出来的阮心悦,碰了一鼻子的灰,整个人都高兴不起来。
对方公司负责人并不看好这桩合作,连面都不愿意跟阮心悦见。偏偏阮心悦就是个死脑筋,人家不愿意见,她就顶着毒太阳,抱着笨重的材料,在室外整整蹲守了负责人三个小时。
然而,还未等到负责人,阮心悦就已经扛不住了。
长时间的暴晒,令她有些轻微的头晕。她正想挪个地方,找个花坛边坐下来,却发现脚很重,都快迈不出去了。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像是地震的前兆。阮心悦伸手想去够住能够支撑的东西,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
意识在消失,眼皮在变重,阮心悦就那么直勾勾地倒了下去。
临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看见汽车白晃晃的灯光,正向她奔来……
阮心悦很消极得觉着,自己可能是要死了。想来是有点害怕,不过转念又一想,自己没牵没挂的,死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没能和小叔叶则衡说上一句再见,倒是挺可惜的。
她就这么想着,就这么疲惫地闭上了眼。
然而,下落的身体并未摔在地上,也并没有被疾驰而来的车撞倒,反倒是落入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怀抱里。
忽然之间,她的腰部被一股力量撑起,一双手臂,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把她圈在了怀里。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体温,她很努力地回忆着这股记忆深处里的味道,仔细翻阅着自己的回忆,最后停留在了十六岁那年。
她睁开了沉重的眼,喃喃喊了声:“小叔。”
仍旧是那张熟悉又清俊的脸。
她死一般寂静的世界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唯独看见了叶则衡的侧脸,看见他好看的眉眼里带着些蹙迫的焦急,看见他蠕动着嘴唇,在喊她——“阮阮”。
阮心悦忽然很安定,很安定地闭上了眼。
就像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叶则衡那样,很安全,很信任。
有人说,第一眼就足够决定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信赖。
阮心悦想,她对叶则衡的信任,应该就是从十六岁那年就早已开始。
消毒水的气味,像是医院天然的象征。
护士精准地将输液针阮心悦的静脉,药液随着滴管顺流而下。
叶则衡站在一旁,向来喜怒无波的眉眼,此刻却皱成一团,连带鼻梁上的那副金丝边眼镜都显得有些紧绷:“怎么还没醒”
护士耐心解释:“没事,就是有点中暑加脱水。瞧她脸上这皮肤红得,也不知道这么大热天的到底晒了多久。”
叶则衡闻言,眉头皱成了好多个褶。
护士走后,vip病房内便安静了下来。
叶则衡踱步至窗台边,顺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适当的角度望去,他依稀能透过光线折射,看见病床上阮心悦那张晒红的小脸,不知觉间拳头就握紧了。
电话很快接通,里头传来男人热络的声音:“哟,咱们叶总怎么想起来给我这小啰啰打电话了。”
“陈子越,你说呢”
叶则衡的声音里带着三分愠怒,识相如陈子越,一下子就听了出来。他转念一想,立刻问道:“怎么,你家小侄女又出问题了”
“你觉得呢”一句反问,又把陈子越塞了回去。
陈子越与叶则衡从小一同长大,是大院里穿一条裤裆的兄弟。唯一不同的是,叶则衡选择从商,而陈子越则是毕业之后进了亭城电视台工作。得益于家里的背景,他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混上了亭城电视台副台长的位置,成了亭城电视台里足以只手遮天的人物。
陈子越说:“能让你这张处变不惊的脸,变得张牙舞爪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当初我让你好好照顾她,你照顾到哪里去了”叶则衡口气不善。
“天地良心啊!”电话那头传来陈子越的哀嚎:“当初就为了你一句她想进电视台,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把她弄进来,还特地撑了个政府的幌子,招了一大堆残疾人进来。你说室内办公、公务员待遇、闲差,这样的工作哪里找”
“可我现在只看见她躺在了医院里。”叶则衡冷漠打断。
“对外办事出了问题”陈子越稍显错愕。
“你说呢”
陈子越欲言又止:“其实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因为实习生太闲,部分员工就有意见了。原来的部门总监在我的授意下已经打算和平解决了,偏偏你家小侄女脾气太硬,非要顶上,至于今天这事,可跟我没关系……”陈子越顿了顿,又问:“不过话说回来,她进医院没事吧”
“中暑。”简洁明了,是叶则衡的作风。
“就只是中暑!我中风了你都不见得会打电话慰问我。”陈子越啧啧道:“我的叶大老板,您说您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尤其这一年,每次你家阮阮出什么问题,我第一个遭罪。你说你既然这样关心她,当初干什么还要出国”
叶则衡忽然沉默。
陈子越又说:“谁都知道你宝贝她,可她又不是你的亲侄女,这样护着干嘛。”
又是沉默。
“你出国一年,就晾了她一年,可你真的晾着她了吗鬼知道你那一年里,到处找我们这些人帮你照顾她。老叶,说真的,关心她,还是得说出来。我虽然不了解你为什么忽然不跟她联系了,但我总觉得,话还是要说开了好。”
“不用你说。”
“好好好,我不说。”陈子越眼见叶则衡的火气去了不少,就开始旁敲侧击:“对了,这次唯臣的广告,要不要考虑让我来代理。我也听说老台长把你找过去开会,被你拒绝了。你也知道我跟那老台长积怨已久,正好趁这个机会帮我个忙,也好趁早让我把这个副台长的头衔去掉个字啊。”
“知道了。”
陈子越的唠叨还没完,就已经被叶则衡彻底挂断。
自窗台那边回过身,叶则衡踏着光走到了阮心悦的面前。病床与他距离不远,隔得很近,他隐约能看见阮心悦紧闭的眼睛底下,似乎藏着淡淡的乌青,像是累极了。
这一年多,一直放任阮心悦独自生活,其实叶则衡是不安的。
毕竟,从阮心悦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叫他的那一声“小叔”,就注定了一切关系都已经牵扯不断。
相处的那些年,他见过阮心悦太多的变化,从开朗到孤僻,从乐观到懦弱,他由始至终都明白,这些都是他种下的因果。
对于阮心悦这个女孩子,他还不清。
病床上传来窸窣声,慢慢地,阮心悦睁开了眼。
见到叶则衡的那一刻,她显得有些错愕:“小叔,你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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