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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邪假设小雷音 四众皆遭大厄难
这回因果,劝人为善,切休作恶。一念生,神明照鉴,任他为作。拙蠢乖能君怎学,两般还是无心药。趁生前有道正该修,莫浪泊。认根源,脱本壳。访长生,须把捉。要时时明见,醍醐(制酥酪时最上面一层像油的叫醍醐,极甘美。佛教用它比喻佛教教义)斟酌。贯彻三关填黑海,管教善者乘鸾鹤。那其间愍(min,同“悯”)故更慈悲,登极乐。
话表唐三藏一念虔诚,且休言天神保护,似这草木之灵,尚来引送,雅会一宵,脱出荆棘针刺,再无萝蓏(luo)攀缠。四众西进,行够多时,又值冬残,正是那三春之日:
物华交泰,斗柄回寅。草芽遍地绿,柳眼满堤青。一岭桃花红锦涴(wan),半溪烟水碧罗明。几多风雨,无限心情。日晒花心艳,燕衔苔蕊轻。山色王维画浓淡,鸟声季子舌纵横(战国时纵横家苏秦号季子,以舌辩闻名于世。这里形容鸟的舌头像苏秦一样)。芳菲铺绣无人赏,蝶舞蜂歌却有情。
师徒们也自寻芳踏翠,缓随马步。正行之间,忽见一座高山,远望着与天相接。三藏扬鞭指道:“悟空,那座山也不知有多少高,可便似接着青天,透冲碧汉(晴朗的天空)。”行者道:“古诗不云:‘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但言山之极高,无可与他比并,岂有接天之理!”八戒道:“若不接天,如何把昆仑山号为‘天柱’?”行者道:“你不知,自古‘天不满西北’。昆仑山在西北乾位上,故有顶天塞空之意,遂名(所以名叫)‘天柱’。”沙僧笑道:“大哥把这好话儿莫与他说。他听了去,又降别人。我每且走路。等上了那山,就知高下也。”
那呆子赶着沙僧,厮耍厮斗。老师父马快如飞。须臾,到那山崖之边。一步步往上行来,只见那山:
林中风飒飒,涧底水潺潺。鸦雀飞不过,神仙也道难。千崖万壑,亿曲百湾。尘埃滚滚无人到,怪石森森不厌看。有处有云如水滉,是方是树鸟声繁。鹿衔芝去,猿摘桃还。狐貉往来崖上跳,麖(jing)獐出入岭头顽。忽闻虎啸惊人胆,斑豹苍狼把路拦。
唐三藏一见心惊,孙行者神通广大,你看他一条金箍棒,哮吼一声,吓过了狼虫虎豹,剖开路,引师父直上高山。行过岭头,下西平处,忽见祥光蔼蔼,彩雾纷纷,有一所楼台殿阁,隐隐的钟磬悠扬。三藏道:“徒弟们,看是个甚么去处。”行者抬头,用手搭凉篷,仔细观看,那壁厢好个所在!真个是:
珍楼宝座,上刹名方。谷虚繁地籁(lai),境寂散天香。青松带雨遮高阁,翠竹留云护讲堂。霞光缥缈龙宫显,彩色飘飖沙界长。朱栏玉户,画栋雕梁。谈经香满座,语箓(lu)月当窗。鸟啼丹树内,鹤饮石泉旁。四围花发琪园秀,三面门开舍卫光。楼台突兀门迎嶂,钟磬虚徐声韵长。窗开风细,帘卷烟茫。有僧情散淡,无俗意和昌。红尘不到真仙境,静土招提好道场。
行者看罢,回复道:“师父,那去处是便是座寺院,却不知禅光瑞蔼之中,又有些凶气何也。观此景象,也似雷音,却又路道差池。我们到那厢,决不可擅入,恐遭毒手。”唐僧道:“既有雷音之景,莫不就是灵山?你休误了我诚心,担搁了我来意。”行者道:“不是,不是!灵山之路,我也走过几遍,那是这路途!”八戒道:“纵然不是,也必有个好人居住。”沙僧道:“不必多疑。此条路未免从那门首过,是不是一见可知也。”行者道:“悟净说得有理。”
那长老策马加鞭,至山门前,见“雷音寺”三个大字,慌得滚下马来,倒在地下。口里骂道:“泼猢狲!害杀我也!现是雷音寺,还哄我哩!”行者陪笑道:“师父莫恼,你再看看。山门上乃四个字,你怎么只念出三个来,倒还怪我?”长老战兢兢的爬起来再看,真个是四个字,乃“小雷音寺”。三藏道:“就是小雷音寺,必定也有个佛祖在内。经上言三千诸佛,想是不在一方:似观音在南海,普贤在峨眉,文殊在五台。这不知是那一位佛祖的道场。古人云:‘有佛有经,无方无宝。’我们可进去来。”行者道:“不可进去。此处少吉多凶,若有祸患,你莫怪我。”三藏道:“就是无佛,也必有个佛像。我弟子心愿,遇佛拜佛,如何怪你。”即命八戒取袈裟,换僧帽,结束了衣冠,举步前进。
只听得山门里有人叫道:“唐僧,你自东土来拜见我佛,怎么还这等怠慢?”三藏闻言,即便下拜,八戒也磕头,沙僧也跪倒;惟大圣牵马,收拾行李,在后。方入到二层门内,就见如来大殿。殿门外宝台之下,摆列着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四金刚、八菩萨、比丘尼、优婆塞、无数的圣僧、道者。真个也香花艳丽,瑞气缤纷。慌得那长老与八戒、沙僧一步一拜,拜上灵台之间。行者公然不拜。又闻得莲台座上厉声高叫道:“那孙悟空,见如来怎么不拜?”不知行者又仔细观看,见得是假,遂丢了马匹、行囊,掣(抽出)棒在手,喝道:“你这伙孽畜,十分胆大!怎么假倚佛名,败坏如来清德!不要走!”双手抡棒,上前便打。只听得半空中叮叮一声,撇下一副金铙(nao),把行者连头带足,合在金铙之内。慌得个猪八戒、沙和尚连忙使起钯杖,就被些阿罗、揭谛、圣僧、道者一拥近前围绕。他两个措手不及,尽被拿了。将三藏捉住,一齐都绳缠索绑,紧缚牢拴。
原来那莲花座上装佛祖者乃是个妖王,众阿罗等,都是些小怪。遂收了佛祖体像,依然现出妖身。将三众抬入后边收藏;把行者合在金铙之中,永不开放。只搁在宝台之上,限三昼夜化为脓血。化后,才将铁笼蒸他三个受用。这正是:
碧眼猢儿识假真,禅机见像拜金身。
黄婆盲目同参礼,木母痴心共话论。
邪怪生强欺本性,魔头怀恶诈天人。
诚为道小魔头大,错入旁门枉费身。
那时群妖将唐僧三众收藏在后;把马拴在后边;把他的袈裟、僧帽安在行李担内,亦收藏了。一壁厢严紧不题。
却说行者合在金铙里,黑洞洞的,燥得满身流汗,左拱右撞,不能得出。急得他使铁棒乱打,莫想得动分毫。他心里没了算计,将身往外一挣,却要挣破那金铙;遂捻着一个诀,就长有千百丈高,那金铙也随他身长,全无一些瑕缝(缝隙、间隙)光明。却又捻诀把身子往下一小,小如芥菜子儿,那铙也就随身小了,更没些些孔窍。他又把铁棒,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竿一样,撑住金铙。他却把脑后毫毛,选长的,拔下两根,叫“变!”即变做梅花头五瓣钻儿,挨着棒下,钻有千百下,只钻得苍苍响喨,再不钻动一些。行者急了,却捻个诀,念一声“唵(an)(lan)静法界,乾元亨利贞”的咒语,拘得那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一十八位护教伽蓝,都在金铙之外道:“大圣,我等俱保护着师父,不教妖魔伤害,你又拘唤我等做甚?”行者道:“我那师父,不听我劝解,就弄死他也不亏!-但只你等怎么快作法将这铙钹(bo)掀开,放我出来,再作处治。这里面不通光亮,满身暴燥,却不闷杀我也?”众神真个掀铙,就如长就的一般,莫想揭得分毫。金头揭谛道:“大圣,这铙钹不知是件甚么宝贝,连上带下,合成一块。小神力薄,不能掀动。”行者道:“我在里面,不知使了多少神通,也不得动。”
揭谛闻言,即着六丁神保护着唐僧,六甲神看守着金铙,众伽蓝前后照察;他却纵起祥光,须臾间,闯入南天门里。不待宣召,直上灵霄宝殿之下,见玉帝俯伏启奏道:“主公,臣乃五方揭谛使。今有齐天大圣保唐僧取经,路遇一山,名小雷音寺。唐僧错认灵山进拜,原来是妖魔假设,困陷他师徒,将大圣合在一副金铙之内,进退无门,看看至死,特来启奏。”即传旨:“差二十八宿星辰,快去释厄降妖。”
那星宿不敢少缓,随同揭谛,出了天门,至山门之内。有二更时分,那些大小妖精,因获了唐僧,老妖俱犒赏了,各去睡觉。众星宿更不惊张(震惊张皇),都到铙钹之外,报道:“大圣,我等是玉帝差来二十八宿,到此救你。”行者听说大喜。便教:“动兵器打破,老孙就出来了!”众星宿道:“不敢打,此物乃浑金之宝,打着必响;响时惊动妖魔,却难救拔。等我们用兵器捎他,你那里但见有一些光处就走。”行者道:“正是。”你看他们使枪的使枪,使剑的使剑,使刀的使刀,使斧的使斧;扛的扛,抬的抬,掀的掀,捎的捎;弄到有三更天气,漠然不动,就是铸成了囫囵的一山。那行者在里边,东张张,西望望,爬过来,滚过去,莫想看见一些光亮。
亢金龙道:“大圣啊,且休焦躁。观此宝定是个如意之物,断然也能变化。你在那里面,于那合缝之处,用手摸着,等我使角尖儿拱进来,你可变化了,顺松处脱身。”行者依言,真个在里面乱摸。这星宿把身变小了,那角尖儿就似个针尖一样,顺着钹合缝口上,伸将进去。可怜用尽千斤之力,方能穿透里面。却将本身与角使法像,叫“长!长!长!”角就长有碗来粗细。那钹口倒也不像金铸的,好似皮肉长成的,顺着亢金龙的角,紧紧噙住,四下里更无一丝缝。行者摸着他的角,叫道:“不济事!上下没有一毫松处!没奈何,你忍着些儿疼,带我出去。”好大圣,即将金箍棒变作一把钢钻儿,将他那角尖上钻了一个孔窍,把身子变得似个芥菜子儿,拱在那钻眼里蹲着,叫:“扯出角去!扯出角去!”这星宿又不知费了多少力,方才拔出,使得力尽筋柔,倒在地下。
行者却自他角尖钻眼里钻出,现了原身,掣出铁棒,照铙钹当的一声打去,就如崩倒铜山,炸开金矿。可惜把个佛门之器,打做个千百块散碎之金!唬得那二十八宿惊张,五方揭谛发竖(惊慌害怕)。大小群妖皆梦醒。老妖王睡里慌张,急起来,披衣擂鼓,聚点群妖,各执器械。此时天将黎明。一拥赶到宝台之下,只见孙行者与列宿围在碎破金铙之外,大惊失色,即令:“小的们!紧关了前门,不要放出人去!”
行者听说,即携星众,驾云跳在九霄空里。那妖王收了碎金,排开妖卒,列在山门外。妖王怀恨,没奈何披挂了,使一根短软狼牙棒,出营高叫:“孙行者!好男子不可远走高飞!快向前与我交战三合!”行者忍不住,即引星众,按落云头,观看那妖精怎生模样,但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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