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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渐濒暮,王孙不复敢行亲迎之礼。桂庵遣仆以情告张;张怒,遂欲断绝。五可不肯,曰:“彼虽先至,未受雁采;不如仍使亲迎。”父纳其言,以对来使。使归,桂庵终不敢从。相对筹思,喜怒俱无所施。张待之既久,知其不行,遂亦以舆马送五可至,因另设青帐于别室。

王孙周旋两间,蹀踱无以自处。母乃调停于中,使序行以齿,二女皆诺。及五可闻闺秀差长,称“姊”有难色。母甚虑之。比三朝公会,五可见闺秀风致宜人,不觉右之,自是始定。然父母恐其积久不相能,而二女却无间言,衣履易着,相爱如姊妹焉。

王孙始问五可却媒之故,笑曰:“无他,聊报君之却于媪耳。尚未见妾,意中止有闺秀;即见妾,亦略靳之,以觇君之视妾,较闺秀何如也。使君为伊病,而不为妾病,则亦不必强求容矣。”王孙笑曰:“报亦惨矣!然非于媪,何得一觐芳容。”五可曰:“是妾自欲见君,媪何能为。过舍门时,岂不知眈眈者在内耶。梦中业相要,何尚未知信耶?”王孙惊问:“何知?”曰:“妾病中梦至君家,以为妄;后闻君亦梦,妾乃知魂魄真到此也。”王孙异之,遂述所梦,时日悉符。父子之良缘,皆以梦成,亦奇情也。故并志之。

异史氏曰:“父痴于情,子遂几为情死。所谓情种,其王孙之谓欤?不有善梦之父,何生离情之子哉!”

周生

周主,淄邑之幕客。令公出,夫人徐,有朝碧霞元君之愿,以道远故,将遣仆赍仪代往。使周为祝文。周作骈词,历叙平生,颇涉狎谑。中有云:“栽般阳满县之花,偏怜断袖;置夹谷弥山之草,惟爱余桃。”此诉夫人所愤也,类此甚多。脱稿,示同幕凌生。凌以为亵,戒勿用。弗听,付仆而去。未几,周主卒于署;既而仆亦死;徐夫人产后,亦病卒。人犹未之异也。

周生子自都来迎父榇,夜与凌生同宿。梦父戒之曰:“文字不可不慎也!我不听凌君言,遂以亵词致干神怒,遽夭天年;又贻累徐夫人,且殃及焚文之仆,恐冥罚尤不免也!”醒而告凌,凌亦梦同,因述其文。周子为之惕然。

异史氏曰:“恣情纵笔,辄洒洒自快,此文客之常也。然淫嫚之词,何敢以告神明哉!狂生无知,冥谴其所应尔。但使贤夫人及千里之仆,骈死而不知其罪,不亦与刑律中分首从者,殊多愦愦耶?冤已!”

褚遂良

长山赵某,税屋大姓。病症结,又孤贫,奄然就毙。一日力疾就凉,移卧檐下。及醒,见绝代丽人坐其旁,因诘问之,女曰:“我特来为汝作妇。”某惊曰:“无论贫人不敢有妄想;且奄奄一息,有妇何为!”女曰:“我能治之。”某曰:“我病非仓猝可除,纵有良方,其如无资买药何!”女曰:“我医疾不用药也。”遂以手按赵腹,力摩之。觉其掌热如火。移时腹中痞块,隐隐作解拆声。又少时欲登厕。急起走数武,解衣大下,胶液流离,结块尽出,觉通体爽快。

返卧故处,谓女曰:“娘子何人?祈告姓氏,以便尸祝。”答云:“我狐仙也。君乃唐朝褚遂良,曾有恩于妾家,每铭心欲一图报。日相寻觅,今始得见,夙愿可酬矣。”某自惭形秽,又虑茅屋灶煤,玷染华裳。女但请行。赵乃导入家,土莝无席,灶冷无烟,曰:“无论光景如此,不堪相辱;即卿能甘之,请视瓮底空空,又何以养妻子?”女但言:“无虑。”言次一回头,见榻上毡席衾褥已设;方将致诘,又转瞬,见满室皆银光纸裱贴如镜,诸物已悉变易,几案精洁,肴酒并陈矣。遂相欢饮。日暮与同狎寝,如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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