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周小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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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说话间张罗着给大人安排酒杯，自己也拿了一个，给妈妈倒上水，周姨接话：

“我和小蝶都是只喝白开水的，你们自便吧。”

“周姨，你老家是哪儿？”

辛勤觉得周姨的语调不似沙洲本地，软糯如酥，随口询问。

“我老家是姑苏的，好多年没回去了。”

“那正好，周姨，我明天要去姑苏，你一起吧？”

周姨还在踟蹰，小蝶忙不迭的答应：

“太好了，辛哥哥，我只去过外婆家一次呢，我都想她想的想不起来了。”

“好吧，老辛你这几天帮我照顾一下家里，我呆不久，两三天就回来。”

周姨好像有不得已的苦衷，答应的不怎么痛快。

辛苦喜之不尽，要知道，村里想去周妍家里的海了去了，若不是自己儿子争气，哪里能够堂而皇之的进去！还是以户主的身份。

川东本打算坐客车去的，听了辛勤的话，干脆就当帮曲勇磨合一下刚买的奥迪，一行五人，坐着也宽敞，一路无话，来到姑苏。

辛勤作为周姨的儿子，当然要适当做些准备，带了若干土特产，曲勇开车按照周姨吩咐的路径，直奔枫叶路桃花弄，小蝶的外公外婆，七十岁还要多点，面貌清矍，穿着很朴素，接到电话早早就在巷口等着，外婆看到久违的女儿外孙女，老泪纵横，倒是站在外公身后一个面貌冷峻的中年男子，不苟言笑，简单问了周姨现在的情况，没多久，接到电话，绝尘而去。

“你哥就那样，心里记挂你，见了又恼你当时不听劝，算了，都是命，他现在刚调到市政府做秘书，忙啊，还不如在教委轻省。”

“毕竟是进步了嘛，当时我也是倔，为这都不好意思见我哥，都过去了，爸，妈，这几位都是辛勤的朋友，中午一起家里吃顿便饭。”

许川东施了眼色，辛勤忙回绝：

“周姨，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是这样，我们提前定好了饭店，中午请爷爷奶奶一起过去，离着不远，就前面的梅园，订金都交了，不吃浪费。”

外公外婆不依不饶的推辞，关键时刻还是小蝶下了最后定论：

“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我这辈子就吃定辛哥哥了。”

许川东是天才，刚刚路过的酒店，就能记得订餐电话，听到周姨的哥哥在市政府干秘书，暗中打了电话定下桌位，包了一个大桌，他是个有心人，初来姑苏，兴许很多事还要仰仗周姨的哥哥，兴许一顿饭就能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就像承包医院的安保，如果没有曲勇这层关系，想进曲院长的门很难。

本来是周末，周小佛完全可以休息，不巧市长有份稿子急用，周小佛对几个数据不太清楚，要到对口单位了解一下，其实对自己这个妹妹倾注了满腔爱护，后来小妹一个偶然机会认识这个农村小伙，周小佛很不满意，不是偏见，是常识，不说城乡差别，小伙子家在外地，有啥事也不能在一起商量，周妍的容貌身材又是一流，闭眼摸个也比眼前这位强。

周妍看中的就是这个农村小伙的人品，总觉得只要有手有脚，人好，就是一辈子的幸福，现在发现，自己当时太一厢情愿。

周小佛刚刚调到市政府，凭的是自己的笔杆子，他对写材料有种近乎偏执的狂热，从当一个小学教员的时候，就开始裁剪各种党报书刊的经典文章，对里面的遣词造句，甚至标点符号，都会记下详细笔录。

然后开始揣摩这些发言人的性格，虽然这些发言人都是他们的秘书的传声筒，但一个合格的秘书，一定会仔细揣摩领导的意图，包括说话方式。他的履历很能说明他走过的路，师范毕业，小学教员，中学语文教师，区教委秘书科科员，科长，办公室主任，区委宣传部，区委书记文字秘书，市教委办公室副主任，市政府秘书二科科员。

他想冲击的终极目标，是姑苏市最高权利机关的秘书之王，秘书长，目标清晰，所以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在为此奠定基础。

周小佛之所以如此努力，目的很单纯，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家人的生活，所有这一切，源于他的少年时代。

老爸周瘦鹃是中央美院毕业的大学生，分配文华区美术馆做画师，画的一手绝妙的写意牡丹，用笔果断强悍，凝练老辣，十年时代，媳妇怀孕期间，被指派到各街道用扁笔刷大字标语，无非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之类，老人当时还年轻，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说话直率，直抒胸臆，恰好被工农兵出身的领导听到，以为是讽嘲自己，故意安排他在一家单位的西墙壁上画一幅日出东方图。

周瘦鹃颇为高兴，他喜欢画山水风景，总比那些杀气腾腾的标语来的舒服，搭好架子，站在排梯上，挥毫泼墨，一挥而就，远远看去，波涛汹涌，巨浪滔天，远远的海平线上，云蒸霞蔚，朝气蓬勃，一轮红日，光芒四射。

岂不知这正是那位领导的计谋，表面上夸赞“不错，很有才气。”，暗地里私下告状，说周瘦鹃心怀叵测，把太阳画在西墙上，这不是暗指太阳从西边出来吗？那个时代的太阳，就是古代说的龙，是有特指的，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恶，当即游街示众，下放到农村接受劳动改造。

周小佛就是这个时候出生的，他是在小朋友的白眼和邻居的呵斥中度过他的少年时代，所以养成了沉默寡言，内心世界极为丰富的特质，表面上与世无争，随大流，内心深处，极为强大又极为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