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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口气,抬眸凝视着甄群低声说道:“是殿下让你出来寻我的?”
甄群点点头,脚下一转往旁侧移了两步,恭恭敬敬地对着女郎做了个请的动作,温声和语地说道:“请王妃随属下入营,殿下正在校场等您。”
江呈佳深呼吸气,握了握藏在衣袖中的手,将怀中手炉抱得更紧了些,默默颔首道:“好。”
甄群当即扭身转步,朝军营侧边的匝道行去。
女郎由他引路,穿过一顶又一顶的帐篷,来到了军营后方士兵训练的校场上。
月色暗沉的夜空下,校场的篝火显得格外抢眼。宁南忧就站在那一片明媚摇曳的火光中,负手背着她站立,修长的身型迎着光芒拉出一道极长的影子。他就这么站着,如山巅之松树挺拔而刚劲,却又仿佛被高处寒霜笼罩,茫茫夜色中孑然一身、只有形影相依。
江呈佳站在他的身后默默不言,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的背影。
甄群将女郎引来后,便识趣儿的退下,并吩咐看守校场的军兵不准任何人靠近此处。
空旷的场地上,男郎与女郎一前一后的站着,仰首望着天际许久,寂静的没有半点波澜。
少顷,宁南忧终于开口:“阿萝你瞧,那远处连绵的山脉像不像我母亲书案前挂着的那幅山水图?”
江呈佳微微一怔,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暗青色的天际有两只大雁齐飞在山脉间,像极了曹夫人曾领她看过的那幅孤雁山水画。
她不发一言,便听男郎继续说道:“母亲珍爱那幅画卷如同她自己的生命。你可知...那画卷是何人所作?”
宁南忧顿了一顿,仿若满腹悲伤:“河川翠堤绯云窟,九州神气绕阳出,两雁旋飞忠心护,青山墨白载英骨。”
他念着卢遇意气风发时所作的诗,心口一阵酸涩,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当时...年纪尚小,根本不知夫子作此诗句的真正缘由。如今细细想来才知,原来...他的一派感慨,是为了作出此幅孤雁山水图的人。
窦家三郎,生前明明可以脱离朝堂是非,却身不由己,被皇权禁锢了一生自由。我原以为,他也只是个被权势所惑、失了自身行入迷雾无法回头之人。可...若他当真是这样的人,又如何能让卢夫子、越老将军、吕大人、慕容伯父心甘情愿的臣服?又怎能使得京城数以百计乃至千计的士子文臣们追捧尊敬?
后来我才知道,卢夫子的那句‘青山墨白载英骨’,才是窦三郎一生追求的信仰,哪怕他被都城锁尽欢愉也无怨无悔。皇祖父,实是个英明决断的帝王。可即便他那般睿智,也无法清除大魏开朝以来积累的层层弊端。
世袭罔替的国制,使得大魏出身寒门的士子在朝中全无立锥之地,几乎无法自保生存。窦三郎顺从皇祖父的安排,留在洛阳城中参与党争,知晓当年秘密的人都以为他是有心皇位。
可只有卢夫子明白...窦三郎只是想要借着皇祖父的力量,清除朝中积弊,还大魏一个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我母亲,或也是他的同行人,明白他渴求的理想与抱负,才会那般隐忍的生活在淮王府中,想要助他一臂之力。可惜...如今这世道,本就是处处吃人的,世族掌握大权,连在册的皇子们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容忍一个没有被皇室认祖归宗的私生子动摇他们的利益?”
说到此处,宁南忧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他闭上双眼,努力平息满腔的愤怒:“呵...多么可笑。他妄想凭一己之力动摇盘根错节的世族势力,这样愚不可及、以卵击石的做法,根本是引火烧身、自寻死路。如此烂到根骨里的国家,原就不值得他飞蛾扑火似的牺牲。你看看...如今这大魏,内忧外患到此种地步,为君者竟还在维护他的巍巍皇权,不顾臣民死活。”
他这般说来,令江呈佳心中咯噔一下,始终沉默不言的她,终于开口问道:“所以...你在行军启程之前,便已经知晓魏帝与淮王父子三人密谋要陷害你的事情了?”
宁南忧低下头,微微冷笑一声道:“你果然是来问此事的。”
江呈佳未应声,而是怔怔的盯着他的背影看。
“是,我当然知晓他们的谋算,若非提前得知了此事,恐怕现在你已经见不到我了。我那便宜父亲,调动了麾下最精锐的私兵,企图将我埋骨于太行山中。我那大哥三弟,想让我以急功近利、尽失先机的过错,见罪于军兵万民。我尊称一声陛下的皇帝,竟肯为我屈尊降贵,与他从来不对付的摄政王合谋。他们四人既想让我死于非命,又欲抹杀我全部功绩,令我即便是死也声名狼藉、无可洗摘。”宁南忧嘲讽着说道,眸色愈发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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