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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不了解宁南忧,故而根本不清楚他生气或伤心时会躲到哪里去。想到这里,曹秀心中便生出一股愧疚之意来,她这个做母亲的人,实在太不合格。

她在书院里反反复复找了许久,最后累得气喘吁吁,靠在廊柱下仰头歇息,便瞧见对面房屋的檐顶上坐着一个人。这人背着身子,正仰面望着天空,身影落寞孤寂。

曹秀顿时一怔,胸口泛出一阵心疼来。她咬咬牙,唤人搬来了云梯架在那屋檐上。她一生未做过这种攀爬屋顶的举动,此刻牢牢的抓住云梯,心口砰砰直跳,恐慌与紧张几乎将她全部淹没。曹秀费尽力气爬了上去,轻手轻脚的沿着屋顶上的瓦砖行走,一步一踏不敢有所偏颇,直到站到宁南忧身旁,她才敢稍微放松一些。

那男郎似乎察觉了身旁的动静,头也不回的说道:“阿萝...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曹秀一愣,闭言不语,默默的盯着他的侧脸看。多年过去了,她竟然没有一次认真瞧过宁南忧的模样。她露出慈爱怜悯的目光,悄悄注视着他。阳光映照在郎君的面庞上,在光线的凝合下,她发现这男郎的眉眼与五官轮廓像极了当年的窦寻恩。往事不堪回首,此刻却如泉涌般钻进她的脑海中,让她再次感受到了痛苦。

宁南忧余光扫着身旁的那双鞋履,以为江呈佳没走,便自言自语道:“阿萝,我实在不知...我诞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难道合该天生这样悲惨么?你说...我是不是前世造过什么孽?才会像如今这般,爹不疼、娘不爱。说来可笑...我母亲待子曰万般好,却从没那么待过我。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子曰是她的孩子。

阿萝,我知道母亲心里苦,可我更觉得苦。你知道儿时,我亲眼目睹母亲被人羞辱时,是怎样的心情?我恨不得...恨不得当时便将那些马匪杀尽,恨不能立刻将淮王后碎尸万段。我痛苦了多年,为自己的软弱、为自己不能保护母亲而自责。可时隔多年...却有人告诉我,当年侮我母亲、辱我母亲的,竟就是我的父亲。

哈哈,多么荒唐可笑。”

他闭上眼睛,喉中干涩,两声哼笑充满苦意,慢慢的他开始哽咽起来:“我为何...会有这样的父亲?”

“阿萝...得知此事,我更无法面对母亲了。我终于知道她到底为何如此厌恶我,也终于晓得她的心情。她确实,该讨厌我、憎恶我。她一瞧见我,便像是瞧见了我父亲。因为我身上流淌着那人的肮脏血脉。所以...她厌弃我,就像厌弃父亲一样。”

“阿萝。现在...我又要被我的父亲赶去偏远之地了。母亲见我离开京城,反而会高兴吧?她这一生太苦太累。也好,也好...只要我不再招惹母亲伤怀,不管去哪里都值得了。阿萝...我们将暖暖那孩子留下吧?母亲很是喜爱她,有她陪着,母亲已经很少发病了。我知道...阿萝,你一定舍不得暖暖,我也舍不得。可其实,我更舍不得母亲,纵然她厌恶我,我亦然渴望她对我能有一点怜爱。”

他开始语无伦次,一点点流露真情,也一点点溃散了防线,彻底颓废起来。身边的影子毫无动静,他便以为江呈佳不爱听他说这些话,于是恳切的说道:“你若不喜欢听这些...我日后不说了。跟着我这样的男郎,让你受苦了。”

此句说罢,身后仍是半点声响也没有,他实在好奇便转过头去,却见曹秀站在他身后,正热泪盈眶的盯着他看。宁南忧万分惊讶道:“母亲?!”

曹秀强忍着眸中泪水,扶着身旁的瓦砖,沿着屋檐坐了下来,一声不啃靠在宁南忧身边。

“母、母亲?您、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同儿子说一声?下面的奴仆们怎么这么不懂事?这、这么高的地方,竟任由母亲你爬上来?”男郎因为吃惊,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曹秀听着儿子小心讨好的语气,便再也忍不住,泪珠啪嗒啪嗒的坠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裳,哭花了她脸上的妆色。宁南忧眼见此状,有些不知所措道:“母亲,母亲您...儿子方才都是瞎说的。母亲不必放在心上,儿子...是儿子的错。儿子不孝,竟惹母亲伤怀了。”

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绢帕来,伸出手想替曹秀擦去眼角泪光。曹秀伸手,接过那绢帕,无意间扫了两眼,发现此物竟是她很多年前亲手绣的东西,许早之前便已经找不见了。她没料到,居然在宁南忧这里寻了回来。

“这、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曹秀啜泣着问道。

宁南忧一怔,眸中落下失落,有些孤寂的说道:“母亲忘了?这是您在我四岁生辰时赠我的...”

曹秀愣住,呆呆的望着他许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亲眼看见男郎眸中亮起的星光再次黯淡下去,心口便难以言喻的绞痛起来:她到底算什么母亲?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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