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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鸾铃声起,马蹄声响成一片,带着说不清的威势,宛如破空响了个惊雷,喝马声,吆喝声,脚蹬声,响鞭声交织在一处,便如本已是狂风暴雨的海上,又突然掀起了足以破碎船只的巨浪。一支不知多少兵马的队伍,从卫瑜方向疾驰而来。那嘈杂声愈发近了,待得他们被张天阡的士兵挡住去路时,只听得一个声音朗朗道:“前方是哪路弟兄?可给赏光开路?”忽地只听另一个声音迅疾叫道:“啊呦,是尹琮!六哥,是尹琮!”
一刹那之间,那支队伍仿佛一下子安静了。迅地,在这片瞬的死一般的寂静后,一阵怖然的马嘶声响起,随即这支队伍和张天阡的士兵打成一片,张天阡正和乔洛怯打着,眼看着便要得胜,他不知那边发生了何事,只是蓦地里,在他毫无防备也无法防备之时,一柄单钩枪仿佛从天上袭来,扎进圈子,霎时之间,寒星点点,银光彻彻,他一鞭回击,那长枪竟自圈转,甚是轻灵快速,竟是将张天阡的长鞭环在长枪周身而不缠住,张天阡一个没回神,手中不稳,那长鞭便像食物一般,给那宛如直身蟒蛇的长枪给啮进嘴里了。
张天阡大惊,这才看清楚马上这人的模样!只见此人约莫三十三、四岁模样,一身淡绿衣袍,后面披着玄青色的披风,腰上系着浅棕色抱肚,双目炯炯明亮,长相甚是英武,带着粗放的豪气,一看便知是江湖上行走的英雄好汉,只是这豪气之中,还带着五分儒雅,这教他看起来颇为引人注目。可是最引人注目的,恐怕是他鬓角上方,有一块刺配的标记,这预示着,他是曾经被流放的囚犯。
张天阡认出了他,己方和厓海会比武时,他排在了厓海会的第六位。张天阡在这一瞬便想,那这般说来,他是厓海会的六将军!张天阡吃了一大惊,他想着他一到,那么和己方士兵现在打在一处的,就必是他们厓海会的兵马!
使枪的这人正是厓海会的六将军殷正澧。只见他将张天阡的长鞭甩远了,下得马来,从乔洛怯手里接过陆尹琮,将陆尹琮横放在马上。乔洛怯得了空,一柄长剑便使得较为灵活周转了。殷正澧不知乔洛怯是什么来历,只是见他扶着尹琮,知道乔洛怯是友非敌,便和乔洛怯一并和张天阡打在一处。
张天阡没了长鞭,怎敌得过这一使剑一使枪的两人!张天阡另一边的兵马看到了张天阡受围,赶紧上来拼死保护!一时之间,这乔洛怯和殷正澧忙着厮杀这些兵,竟是没能制住张天阡!张天阡刚要逃走,突地,只见半空中跃来一个人,身手敏捷异常,那人冲着张天阡一挥手,张天阡只觉面上一阵怪异的冷风,他一惊,知是暗器发来,连忙倒身在兵丛之中,几个士兵“啊”“啊”连声惨叫,随即倒下,原来是被那暗器打中致死!
发暗器的这人身材不是很高,着一身白袍,看起来颇为逍遥,手中的一柄剑宛如一泓秋水,锋利异常,原来此人正是厓海会七将军赵容与。他擎剑向张天阡刺来,张天阡忙地跃起后退,只听那赵容与阴笑一声:“好个张天阡,今朝别落到我手上。”说罢又是几枚寒铁细针发出,张天阡翻了几个空翻,把这些细针闪开。
张天阡大惊,只以为厓海会所有将军都到了,心中大为惊惶!那赵容与究竟武功与张天阡差距颇大,即使拿着剑也制不住他,那张天阡几掌退开了赵容与,随手拿了身旁一个兵的软鞭,一个“破水波”,长鞭抖成几个大花,一时之间,殷正澧和乔洛怯二人倒是近身不得。蓦地,众人眼前炸开了一片剧烈的浓烟,张天阡登时隐于这浓烟之中,殷、乔二人想去追,可无奈看不清方向。待得浓烟消散一些后,那张天阡已然不知去向,徒留下了他的一些兵马,他竟是连他的人都没有顾忌得上就匆匆地逃了。
赵容与想要去追,殷正澧道:“七弟,还是先看看尹琮罢!我们把尹琮带回去再说!”两人急忙跑到尹琮那里去看,竟是都还没有过问乔洛怯。只见陆尹琮双目紧闭,脸色发紫,殷正澧一探鼻息,却是呼吸微弱。那殷正澧使劲掐了几下尹琮的人中,过了片晌,陆尹琮慢慢睁开了眼睛,他一看到殷正澧,心中大喜之情,怎能言表?他笑了一下,轻声道:“六哥,六哥!”殷正澧和赵容与听到了这两声呼唤,心中都是一宽,殷正澧眼圈儿一红,差点儿掉下泪来。他轻声道:“我们先回卫瑜再说。”那陆尹琮看到了乔洛怯,眼中放出光来,他唤了一声:“哥哥!”乔洛怯走上前来,对着殷正澧和赵容与单膝跪下,朗声道:“乔洛怯见过两位将军!”殷正澧连忙扶起了他,赵容与立即拍脑道:“哦,我知道了,原来兄弟就是乔洛怯!当时回湖广说三哥那里情况不好的几个兄弟和我们提到过你!”
乔洛怯听了这话,心中一喜,不禁微微一笑。殷正澧道:“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弟兄了,我俩大抵是痴长了兄弟几岁,你就叫我俩六哥、七哥罢!”乔洛怯应了。三人说话这工夫,陆尹琮又昏了过去,殷正澧极为担心他,不及问乔洛怯前因后果,就连忙要回卫瑜。乔洛怯和赵容与冲进兵丛中,杀了几番回合,那张天阡的士兵就连忙要投降。只见厓海会的人将那些士兵押在一处,询问殷正澧、赵容与和乔洛怯怎么处置,乔洛怯本以为他们会收归这些人进厓海会,没成想那赵容与道:“全给我杀了。”殷正澧听了,素知他的脾气,也不再说话。登时,眼前人头横滚,血流成河。杀完后,厓海会的人把这些人妥善埋了,殷正澧、赵容与和乔洛怯这才上了马,带着厓海会人马驶向卫瑜。陆尹琮坐在殷正澧前面,殷正澧用手轻轻扶着他,不使他掉下马去。
却说那阮惜芷向侧逃走,没过片刻便又回到了两人前一晚住下的那个林子中。这林子虽然郁郁葱葱,如同置身一片碧色渌水中,可在惜芷眼中,竟是一片昏暗荒芜!她紧紧拉着马缰,可还是险些掉下马。这马在这林中慢跑着,可就是出不去,惜芷也根本不认得路,况且她现在压根看不到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提携着手中这根马缰!
她头脑一阵晕眩,眼中开始发黑,她重重地喘着气,心中除了陆尹琮,还是陆尹琮!他能打得过张天阡么?那张天阡有那么多人!他的毒还没有祛尽!她心神不禁开始恍惚,好像一忽置身在炎热的烈日下,一忽置身在冰冷的海水里。
突地,她拉了一下马缰,这马停住了。她望了望周围的一切,心中隐隐地想,我这是在哪里?我为什么没有和陆大哥在一起?费了好大工夫,她才恍惚记起了刚才的事!她在心中疯狂地喊:“我怎么能离开他!我怎么能离开他!要死我们两个死在一处,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她开始纵马寻找这林子的出口,可她心神恍惚,这林子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一个无际的沼泽,怎么跑都跑不出去!她好像陷进去了,不但人陷进去了,而且神智也陷进去了。如同在一个荒芜的沙漠上,她满眼只是密密的风沙,感到的也只是无尽的烈风,她的双眸,此时发挥不了一点作用!她看不清路!
过了不知多久,她一直在这般恍惚地找路。突然,淙淙的流水声如同天上传来,原来她到了这林子里的一条小溪旁。她滚下马来,一下子扑倒在那溪畔。她的面容在那溪水中若隐若现,还是那般秀丽的眉眼,只是这眉眼多么憔悴,她一看之下,竟是联想到了那枯萎了的黄花。她蓦地想到,若是陆尹琮教张天阡擒到,他还有的活路么?陆大哥!陆大哥!她慌忙站起身来,要上马继续找路,可是眼前竟是一黑,脚下一个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她突地想起来,当日张天阡刺了陆尹琮好几刀后,说要穿了陆尹琮的琵琶骨。阮惜芷一想到陆尹琮可能被穿了琵琶骨时,她“啊”地一声惨叫,突然胸中发堵,眼中又是一阵发黑,蓦地里喉头一甜,竟是吐进了溪里好大一口鲜血!
说不定他现下已经死了……阮惜芷隐隐地想。随即她仰起头来,眼中光晕四散,只觉得青天离自己好近,又离自己好远。
阮惜芷浑身没了半点儿力气,她趴在地上,感觉心中只剩下了一滩潮湿的痛。她好像坐在了一然醒来。她睁开双眸,只看见天空中夜星璨璨,一轮圆月皎皎温柔。耳边传来的,仍是那溪水的淙淙声。她一下子想到陆尹琮,心中又痛如刀绞,直欲投下这溪中去。她无声地饮泣,只觉得自己活在世间,恐是已无眷恋,她莫不如现下便随了那陆尹琮而去,早去也便能少些苦痛。
她嘴唇颤抖着,流着泪,已是凄苦已极。她看着月华投在溪水上,一片亮光,这亮光让她望了好久,只觉得现在这月光也比自己快活不知多少倍。突地,她发觉,耳中听到的,好像并不只有这溪水的淙淙声!
这声音一直在她的耳畔,可是她却才发觉,可见她已经快丧失了魂灵。这声音柔柔缓缓的,让人听起来倍感舒心,仿佛是在她周围轻诉的一只夜莺。惜芷只觉得自己仿佛徜徉在一片柔软的波澜上,心中也说不出的受用,没那么苦痛了。过了片晌,她这才辨出,这是缓缓而温柔的箫声。她忽然想起,自己昏过去时是趴着的,现下竟然是躺着的,而且是躺在一片柔软的干草上。
难道有人来了?惜芷心头一惊,难道他没死,他来找我了?又难道我已经死了,我们现下已然相聚了?她想到这里,双眼止不住地落下泪水!
她坐了起来,用模糊的眼睛拼命找着。恍然看到,不远处,月光浸出了满地树影,微风拂动着叶子。在那梦一般幻一般的地方,站着一个吹箫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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