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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韩王笑了起来:“慕容将军可是觉得奇怪,老夫一个李家宗室,却说出这等话来,可是想要通过你来试探大将军的心意?”
慕容鹉哈哈一笑,却不说话,却是来了个默认。那韩王捋了下颔下胡须,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叹道:“说来老夫也是个有福之人,生于武德二年(公元619年),那年关中早已平定,蜀中、江淮河内等地已经平定,父兄们在沙场争杀,受尽辛苦,老夫那时还是个呱呱落地的婴儿,便极得高祖皇帝宠爱,才两岁便受封宋王;几年后群雄荡平,几个兄长为了帝位自相残杀,斗的是不可开交,而老夫当时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自然不会被牵联到其中去,最后无论是哪位兄长登基为帝,也都不会苛待于我。从此之后,老夫又受封徐州都督,徐王,右领军大将军,改封韩王,任潞州都督,实封千户。老夫喜欢学问,太宗文皇帝便将宫中历代珍藏之文书赐予老夫;先帝登基后,更是以宗室长辈相待,每次都赏赐极厚。可以说老夫这辈子寸功未立,不曾劳心劳力,却安享富贵尊荣,可以说是天下第一等有福之人了!”
“这老儿倒是有自知之明!”慕容鹉心中暗想,口中却道:“大王福泽深厚,却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福泽深厚?”韩王笑了笑:“老夫已经是耳顺之年,可以说有福,便是天翻地覆,只要两眼一闭,便与老夫我无关了;老夫这些儿孙可就未必了,生于帝王之家,有福的特别有福,没福的就求为寻常百姓家亦不可得,慕容将军,你知道老夫为何和你说这些话了吧?”
“这个——”慕容鹉苦笑道:“事情应该还没有到大王说的这般地步吧?”
“呵呵呵!”韩王叹道:“慕容将军,老夫生于帝王之家,这几十年来什么没有见过?什么没有听过?汉高祖袭破峣关,入关中后兵锋至蓝田,后来发生了什么?秦王子婴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以迎沛公!这才是兵败之后亡国之君的下场呀!”
“这个——”慕容鹉已经是汗流满面:“这完全是两码事呀!汉高祖当初是入关灭秦;大将军是讨伐囚禁天子的奸佞小人,岂可一概而论!”
“就是一回事!”韩王叹了口气道:“当初本朝高祖皇帝从晋阳起兵时也没说要灭隋,入长安后,迎立杨侑为帝,即隋恭帝;改元义宁,遥尊炀帝为太上皇,自称为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大丞相、录尚书事,进封唐王。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也都知道了,别的假的了,战场上的胜负假不了。大将军打赢了就是打赢了,不管嘴上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已经打败了所有敌人的结果。老夫既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那能做的也就是让李家子弟不要落得那么惨!”
听韩王说的这番话,慕容鹉只觉得屁股下似乎有千百根利刺在扎自己,难受之极,心中不禁暗自后悔自己干嘛要来见这老韩王。他心里清楚韩王说的只怕绝大部分都是真的,但问题是到现在为止,王文佐并没有任何企图篡位的表现,更糟糕的是,每个人都清楚王文佐对当今天子是有这非常特殊感情的。如果自己插手其中,谁知道会不会走错一步,引来灭顶之灾呢?
“大王!”慕容鹉苦笑道:“您说的这些话,着实非人臣该听的。我可以和您透一个底,大将军对陛下的心意从未改变,他也绝对没有篡夺大位之心!”
“照呀!”韩王笑道:“所以我说祭由天子,政由大将军呀!若是换了旁人,老夫就不会说这句话了。世上又有几人能如大将军一般满足于操持政事,而不贪图大位的呢?”
“那,那大王您和我说这些是为何呢?”慕容鹉问道:“不管怎么说,毕竟您也姓李呀!”
“就是因为我姓李,才会说这句话!”韩王叹道:“如今大势已成,想要从龙邀功,一步登天之人要多少有多少。对于这些人来说,我们这些身居高位,坐享厚禄的李氏子孙便是天生的功劳来处。肯定会有不少人向大将军举报,说我等李氏子孙密谋反叛,到了那时谁又能辩解的清楚?老夫已经年过六旬,便是明日就死,也已经是中寿了,又有何憾?只是不想我李氏子孙,如当初元氏、宇文子孙一般下场!”
听了韩王这番话,慕容鹉终于明白了过来。眼前这老人见闻之广博,思虑之深远,着实非常人能及。在他看来王文佐击败裴行俭之后,唐朝的中枢权力落入其手已经是不可阻挡的既成事实。当初宇文氏和高氏篡夺元氏,杨氏篡夺宇文氏的过程中,为了打击前朝的力量,簒夺者都对前朝宗室大肆屠杀,几乎将其尽数诛灭。而韩王最害怕的就是出现这种局面,所以他选择主动倒向王文佐,在促成“祭由李氏,政由王氏”这局面出一把力,以换取李氏宗族少流血,甚至不流血。
“大王果然考虑深远!”慕容鹉叹道:“请大王放心,我一定会把您的心意转告大将军!”
“那就多谢慕容将军了!”韩王挥了挥手:“孩儿,你还不来谢过慕容将军,吾家满门百余条性命,都仰仗慕容将军了!”
韩王世子赶忙上前,对慕容鹉屈膝下拜,举酒道:“小子拜谢慕容将军救命之恩!”
慕容鹉哪里敢受如此大礼,赶忙起身让开道:“世子言重了!万万不可!”
韩王世子却是坚持拜了下去,慕容鹉没奈何,只得受了他一拜,叹道:“世子折煞末将了!”
众人重新坐下,韩王世子令舞姬乐师重新上来,歌舞作乐,堂上的气氛已经与先前大有不同。慕容鹉饮了数杯,觉得有些熏熏然,一旁的韩王问道:“此番您回陕州,想必大将军另有重托吧?”
慕容鹉看了韩王一眼,觉得也没必要继续瞒着对方了,反正以这老儿的头脑,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便点了点头:“不错,大将军令我在长安多布耳目!”
“呵呵!”韩王笑了笑:“多布耳目,大将军还是良善人呀!”
“哦?这怎么说?”
“生俘裴行俭,大军入关中,不领兵直取长安,却去整饬漕运,往长安运粮,最多也就在长安多设耳目!这还不是良善人?换了别人,只怕早就住进大明宫了!”
“这倒是!”慕容鹉笑道:“我观大将军的意思,也是多半为了自保,省的再出裴居道和沛王那种事情!”
“是呀!”韩王叹了口气:“大将军还是早些入长安,安定人心的好,省的有些人时间久了,就想出各种坏心思来!”
“大王的意思是——?”慕容鹉不解的问道。
“你没有听说吗?”韩王笑了笑:“前几日就有传言,天子要西迁蜀地;还有说天子要去灵武,召集陇右诸军来再战大将军的!”
“这不是开玩笑吗?”慕容鹉苦笑道:“且不说蜀道何等艰辛,蜀地没兵呀!就算去了蜀地,只怕连唯一偏安天子亦不可得;至于陇右诸军,那边正抵御吐蕃人的猛攻,仓中粮饷又只够数月,凭这些怎么应对大将军?”
“慕容将军说的是不错!可问题是大将军一日不入长安,人心就不安定;人心不安定,就会生出各种事端来!”韩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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