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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别跑题了,注意开会效率。”李幺儿提醒道。
“好好好,言归正传……呃,要是别家干蚕砂这事儿,可能我还不放在心上了,但朱氏不一样,他家是陈子壮的娘舅。”张枭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吩咐莫鱼道:“老莫,这事儿你盯一下,看看朱氏到底在搞什么鬼,有情况随时汇报。”
接着是赵和宁的考察汇报:
“……细考蚕农生活,除蚕儿长大,工作紧迫之期外,每造饲育工作完毕,及幼蚕期中,仍有一至二星期闲暇时间,因此每利用此时间,在外任其他苦力工作,收造之后,除田园工作外,仍可兼任其他苦力工作,弥补家庭杂用,终日辛勤的结果,虽不足以补偿支出缺失,然其相差之数,亦不太大,各方挪借及尽力节俭,税课勉强维持,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桑基鱼塘确实比水稻种植能够创造更多的财富,也能让农户过上相对较为宽裕的生活,但是由于商品性农业需要高额的投资且有巨大的风险,农户几乎没有规避风险的能力,这就意味着他们可能终年辛劳,但最终仍不得不陷入彻底的贫困中……”
“不错嘛,和宁有进步。”听完赵和宁的报告,张枭夸了起来。
赵和宁笑起来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状,谦虚地说:“名师出高徒,还是两位老师教导有方。”
李幺儿道:“九江农民的生活商品化程度在目前的社会条件下已经很高了,生活质量也比其他地方的农民强,不过贫富差距看起来非常大,社会矛盾不小。和宁,你们有没有收集到蚕农收入、支出的确切数据?”
“极难获得确切的数据,蚕农没有记账的习惯,往往不能回忆起一年的收入和支出,我们只得凭空揣测,作无根据的答案,所以不得不体察情形,按其日常生活代为估计,来证实我们揣测的答案是否有误。”
“那你们有遇到什么特别的情况吗?”李幺儿问。
“有,我正要说呢,”见李幺儿主动问起来,赵和宁抓住机会,道:“我们遇到了一对母子,特别惨,我都觉得她这辈子活着真没什么意思,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跟她那个死鬼老公离婚,我觉得这事儿咱们得管管……”接着赵和宁将黄氏母子的遭遇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简直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李幺儿忍不住吐槽起来:“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爹?”
张枭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黄氏母子的境况勾起了陈五仁的回忆,他便插话道:“二位首长,可听说过‘吃绝户’?”
作为80后,张枭对农村生活并不陌生,所谓吃绝户,就是一家的男人死了,若家中没有其他男丁,就会有人来瓜分这个家庭的财产,甚至连锅碗之类的生活用品也不放过,这些人不是别人,通常是这户人家的同宗亲戚。还有一种形式就是逼着男主人的妻子去摆流水席,直到将这一户人家彻彻底底地吃完、吃穷、吃绝。在财产被瓜分完之后,这些亲戚还会变着法子欺负孤儿寡母,将她们赶出家门,有的人不得不沦为娼妓。
吃绝户的情况从明朝中晚期开始流行,就连明末才女柳如是也未能幸免,在钱谦益死后被钱氏族人聚众抢夺房产,柳如是为了保住钱谦益的家产,立下遗嘱后悬梁自尽,一代风流才女香消玉殒,极为悲惨,此时距钱谦益去世仅两个月。
“你是说,有人在吃关有德一家的绝户?”张枭问。
“关有德虽还活着,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与吃绝户无异。”陈五仁道:“按赵小姐的说法,关有德生病已十年之久,所有人都认为他命不久矣,包括他自己。为了治病,他的家产基本上都是低价变卖给同宗亲戚。俗语道‘有儿贫不久,无子富不长’,关有德只有一个独子,当初关宗宝年幼,能不能活到成年尚是未知之数,不知是谁使了什么迷魂汤能让关有德心甘情愿地令年幼的儿子放弃读书回家养鱼,出此下策的人应该是存了让他儿子也早日归西的念头。像关有德这样的药罐子最多不过五六年便要撒手人寰,能拖十年的少之又少。我想这也是他的同宗未曾想到的情况。我在鱼花市也遇到一个名叫关有德的人,此人面色菜黄,印堂发黑,看起来命不久矣的样子,应该就是与赵小姐所说之人。”
“哼,”李幺儿冷哼一声,“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
“淡定,淡定,这种事情在乡下还少吗?就算你家有儿子,别人也未必见得你过得比他好呢。哪怕是我们踏上丰城轮那一天,吃绝户的事情依旧在上演,不改变农村的落后生产力和畸形制度,类似的悲剧就不会停止。”张枭看了看李幺儿,征求她的意见,道:“不过我觉得此事可以管一管,你的看法呢?”
“移风易俗,何乐不为?”李幺儿面带笑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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