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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率先踏出山洞,在洞口时他略一停顿,抬头望向头顶夜空之上那一轮即将圆满的明月,神色倏忽一沉,而后他再不多言,加快脚步向山内行去。沈默跟在他身后,从那颇为急促的步子可以看出,这位身负不世修为的绝代强者,对即将发生的事不但极为慎重,甚至还有一些……紧张。
沈默默然跟随,此刻也不禁被任平生无形中散发出的紧张感所感染,随着两人在复杂交错弯弯拐拐的山内小道中逐渐深入,这种紧张感越发强烈,沈默虽已经极力让自己放松,但双手掌心已经不受控制的渗出一层冷汗。
尽管他曾游历天下浪迹江湖,足迹更涉足中原之外的地域,见多识广,但对于今晚即将面对的事,他却是从未经历,尽管之前他表现得很是镇定,但实际心里根本毫无把握,如今事到临头,只能静观其变。
在紧张与紧迫双重压力之间,沈默竟还隐隐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兴奋,因为这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挑战,这个挑战很危险,却充满着太多的未知,而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不知不觉中,沈默浑身气血为之而沸,沉寂已久的心也逐渐加快了跳动,整个人开始进入到一种莫名亢奋的状态。
就在两人即将到达天柱山之内的龙涎口之际,被朦胧月色笼罩着的法阵天地之间,在距离天柱山颇近的某个地方,陡然传出一声尖厉怪啸,啸声激荡群山呼应,随着啸声响起,法阵内的大地上,突然从不同地方窜出了无数不同种类的怪物猛兽朝着天柱山汇聚,而后疯狂的向天柱山奔涌而去,大地为之震动不休;而法阵之上的天空中,也同时掠出无数飞禽,在空中集结出一片片一团团密集的黑云,殃云压顶般的朝着天柱山顶压了下来。
这一刻,整座法阵世界,仿佛正有千军万马在冲锋一般,顿时陷入了地动山摇一般的震撼中。
天空之中,团团黑影遮蔽了夜空,一时月光失色,天地骤暗。
就在无数怪物猛兽在向天柱山发起冲锋的同时,方才响起怪啸之声的地方,陡然窜起一道诡异白色影子,影子周身带着丝丝电光一样的流影,正风驰电掣般的朝着天柱山飞掠而去。
那道诡异的白影,正是蛰伏已久的朱厌!
短短时间中,法阵世界已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狂乱!
就在此刻,天柱山之中,响起一声激烈高亢的厉啸,随之一团金色之影掠空而起,巨大的金色羽翼鼓荡起阵阵狂风,正是那金翅大鹏鸟!
金翅大鹏厉啸传出,一时声震八方,正朝着天柱山压迫而下的无数飞禽,不由得为之心胆俱颤,下压的速度同时一缓!
大鹏鸟巨大的身影在空中一阵盘旋后,突然双翼一收,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天柱山腰那唯一的缺口之上俯冲而去,而那处缺口之下,正是龙涎口位置。
而此刻天柱山周围,早已被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无数怪物所包围,它们仿佛着魔一样,无一不充满着狂暴的气息,在接近山脚后纷纷开始攀爬而上,目标直指山腰缺口。
怪物猛兽数不胜数,将天柱山脚占了个水泄不通,许多刚爬上山壁的怪兽在攀爬途中不慎被上方同类踩踏纷纷掉落,却瞬间就被后面狂暴的怪物踩踏得血肉模糊,一时怪叫惨嚎声起伏不绝,暗夜中弥漫起浓烈的血腥味。但尽管如此,怪兽们依然前赴后继的朝着山腰攀爬,仿佛那山腰之中有某种无法抗拒的存在,正吸引着它们舍生忘死的前进。
而当那头上古凶兽朱厌翻山越岭风驰电掣一般的掠到天柱山附近后,地上无数怪物们神态越加亢奋狂暴,纷纷发出震天价的嘶嚎。朱厌掠过群兽,一掠十数丈高,附身于山间绝壁之上,再次发出一声声怪啸,山下群兽如得号令,更加疯狂如潮水般汹涌登山。
山顶上空,无数飞禽蠢蠢欲动,但山腰缺口之上,金翅大鹏双翼鼓荡来回盘旋,欲以一己之力封住天柱山唯一的入口。
法阵之中,一场前所未见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就在伏羲十方阵的世界发生异变之时,与此方天地相隔百余里距离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中,分别有四个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地,其中深埋着四根巨大的柱子,此刻似有感应般的同时发生了剧烈的颤动。
这四个地方与伏羲十方阵一样,都被古老而强大的阵法结界所掩护,所以就算已经过了十分漫长的岁月,却从不曾被外界所知。但在与之相关的绝密而古老的记载中,这四个地方分别被称为“映月潭”、“孤星顶”、“爬虎岭”以及“无风峡”。
四个方位的四根柱子非铜非铁,也非石非土,不知为何种材料所成,却同样镌刻着古老而神秘的符文,它们被深埋在地下从未被人所知,所以自然也从未有人知道这四根古怪且古老的柱子是什么时代被何人又为何被埋在地下的。
这四根柱子,就如同四根深深钉入地底的钉子,它们遥相呼应,牢牢的将伏羲十方阵护在其中!
而在埋着四根柱子的地方,镇守着四大神兽的雕像。
按照方位便是为: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
四座雕像的口中,又都同样含着一颗与夜明珠相似的珠子。
伏羲十方阵百里之外北方位置的“无风峡”,那是一处幽深得仿佛连风都会静止的神秘峡谷,它被古老的阵法和结界隔绝了与外界的关联,峡谷之中的一个山洞内,坐落着一尊庞然大物的雕像,龟背蛇首,赫然就是玄武!
这头玄武虽只不过是一尊雕像,但却透出古老深沉的威严之势,微垂的蛇口中的那颗微微闪着流光的珠子正滚动不止,仿佛随时都有掉下的可能。
这尊历经千年都不曾被人发现的玄武雕像,此刻却突然被一只手按在了那颗巨大而威严的蛇头上。
那是一只惨白、枯瘦如骨的手,没有半点血色,仿佛就是一根白骨也似。
就在这只诡异的手掌按在玄武蛇首的那一瞬间,整个山洞开始微微颤抖,地面的泥土随着颤抖逐渐分化汇聚,在幽暗中呈现出某种神秘的阵法纹路,将玄武雕像包围其中。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一阵阴沉而诡异的笑声幽暗中响起,充满着无比的得意和兴奋,那只诡异的手掌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真是无比高明的阵法啊。”诡异阴沉的笑声中,掺夹着沙哑得如同钝刀刮过铁锅的话声:“高明到就算是我,也不得不耗费这么长的时间才能破将之破解……可终究还是难不住我啊。”
话音倏止,在玄武蛇口中珠子那微弱的幽光映照下,突兀的现出一条人影来。
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能寻到并破解“无风峡”的结界禁制,从而进入到那个神秘而古老的山洞内。可现在,无风峡的秘密终究还是被人破解了。
来者究竟是谁?
那人影如同一团黑雾,模糊恍惚,仿佛没有实体,犹如本就是属于黑暗中的一部分一样。
那只诡异惨白的手缓缓离开了蛇首,再缓缓地缩回了模糊的黑影中。
人影微微前倾,缓缓凑近了玄武的头。
在珠子的幽光中,映照出了一张极其恐怖诡异的脸。
看得出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却瘦得只剩骨皮,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眼眶深陷,鹰鼻突出,之所以极其恐怖,是因为这张皮肤如同风干了的橘子皮一样的脸从中间分开,一半惨白如纸、一半漆黑如墨,仿佛阴阳之色同聚在一处,令人毛骨悚然。
而更增添出这张脸诡异可怕的是他的眼,他惨白的脸对应着深黑的眼瞳,漆黑的脸却又对应着白色的眼珠,黑白的眼瞳在幽光中闪烁着诡秘而恐怖的幽芒。
这一张惊世骇俗布满着诡谲、阴邪和丑陋的脸庞,无法让人分辨出年龄,他浑身包裹着浓浓的死亡之气,仿佛是地府里黑白无常合为了一体从地狱走入了人间。
仿佛有他的地方,只剩下死亡相随。
玄武雕像之下,深埋在地下的巨大柱子,颤动的迹象越发激烈,古老的符文开始出现出现微芒,仿佛随时都会破土而出……
人影黑白眼瞳盯着玄武口中不断颤抖将落未落的珠子,诡异至极的黑白脸庞上浮现出莫名的紧张与亢奋,他那干瘪而薄的嘴唇忽然裂开一抹阴邪的笑容,再次伸出那枯骨般的手掌按在了蛇首上,然后桀桀怪笑道:“时间到了,时间终于到了,千年魔封,百年轮回,今日我倒要亲眼看看,那流传千年的传说到底是真是假……”
他笑声如同钝刀刮着铁锅般沙哑,却字字如同鬼言,仿佛空洞的黑白眼瞳里绽放出令人胆战心惊的诡秘光彩。
与此同时,天柱山之内的龙涎口,两条人影疾风般出现,正是任平生和沈默。
任平生无声无息的掠到龙涎口旁,目光极速移动,神色越发凝重。
沈默一踏入此地,就感觉五感为之之窒,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顿时不由心头一沉,心知此处的阴煞之气已经浓重到了极点。
月光从山腰处的缺口处倾斜而下,映照着被宛如浓雾一般的阴煞气息包裹的龙涎口,出现一种仿佛幽暗与光明同存一处的奇特景象。
而龙涎口内,巨大的黑色石柱正在颤动不止,犹如活物般将潭中的海水搅得阵阵翻腾,而那水底深处,同时传出一阵阵沉闷如雷的低吼之声,令人闻之胆颤。
而一股一股的阴煞之气,正源源不断的从龙涎口中随着翻腾的海水冲涌而出,逐渐充满了整个山内空间,使得这犹如盆地的空旷山腹气温为之骤降,犹如置身阴间鬼域。
沈默身形一纵,落身于任平生身旁,正要开口,忽然听得阵阵嚎叫之声如浪潮般从头顶缺口处传来,当即神色微变,脱口道:“先生,外面出事了?”
任平生神色凝重,冷声道:“时辰快到了,那些畜生自然是要来凑热闹的。”
沈默立刻回想起当晚残声谷山中群兽蜂拥上山的情形,心情不由又沉了几分。
任平生目光却始终紧盯着那根柱子,口中说道:“外面有大鹏鸟在,尚能抵挡一阵,若它挡不住那朱厌,你再见机出手。其他之事,按我之前所说便是。”
沈默点头,见任平生忽然伸手摊开手掌,掌心有一粒褐色丸子,他沉声道:“此地煞气甚重,你不可吸入太多,否则影响功体真气,这药丸有清浊宁神之效,赶紧服下以防不测。接下来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得始终保持冷静,切记不可自乱分寸!”
沈默再次点头,没有犹豫,取过药丸吞入腹中,又随手撕下一幅衣襟蒙住口鼻,再暗中运转内力,只觉周身经脉通畅真气充盈,暂未发现异常。
忽然间,山外陡发尖啸,声如婴啼却刺耳至极。任平生神色微变,冷哼道:“那畜生来了。”
沈默对那古怪啸声并不陌生,心知那上古血脉的凶兽朱厌已经现身,紧张与激动的复杂情绪达到顶点。沈默不由抬头仰望,只见头顶山腰缺口处,无数飞禽集结成片片黑云般的阵势蠢蠢欲动,若非有缺口处那一对巨大的金色羽翼来回飞掠,只怕它们早已朝着此处蜂拥而下了。
就在这时,当空之月已然圆满,一轮玉盘也似的月亮正对应着龙涎口上方山腰的缺口,一时间清亮月华冲破层层阴云洒向整片法阵大地。
沈默以前只觉得月光是朦胧的,很柔很软,但现在他却有些惊讶的发现,他头顶之上的那轮圆月的光竟如此的明亮,亮得……有些刺眼。
就在一片明亮得颇为刺眼的月光照射在龙涎口中的大地之柱上时,颤动的巨大黝黑的柱子的表面石块忽然开始剥落,继而浮现出一个个古老神秘的符文,那些符文密密麻麻的连接在一起,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阵阵金色流光,仿佛蕴含着某种上古的神秘力量,将那根不知深达何处的柱子牢牢的包裹住。
就在沈默暗自诧异之时,任平生忽然沉声道:“时间到了!”
话音未落,任平生忽然毫无预兆的纵身而起,身形鬼魅般掠出十余丈,随后停身不动,沈默看得不明所以,正疑惑间,却见任平生忽地双足一踏地,双掌猛地朝身前地面击去。
双掌下击,虽没有带出丝毫劲气,但当任平生的双掌与地面相接之时,整个山洞都仿佛随之颤了一颤,紧接着更从地下传出一阵如同闷雷一般的沉重声响。
沈默心中一惊,还未等他有所思考,就见任平生身形已经再度弹起,横向掠出十丈后停住,随即双掌下击,猛地按向地面。
掌地相接,震动再起,地下随之传出闷雷异响。
沈默看得莫名其妙,只见任平生第一次所击之处的地面正颤动不止,随即土石翻滚,一根磨盘大小的柱子破土而出。
黝黑的柱子顶端,嵌着一颗海碗大小被泥土包裹的圆珠形物事。
眼见此景,沈默心头暗惊,原来这地下竟隐埋着机关,任平生双掌下击,正是为了开启机关。
就在沈默恍惚的短暂时间里,任平生已经围着龙涎口距离十丈的位置连续掠出了六次,也同时朝着相同距离位置的地面掌击了六次,他每一次击出双掌,地面都会传出异响,随之便有六根相同的柱子冒出地面,每一根柱子顶端都嵌着一颗圆物。
沈默瞥眼之间,任平生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次掌击地面的动作。他出掌时虽看不出半点劲力,可从那地面的震动却能看出,他每一次出掌都使出了无比雄浑的真元之力。而沈默却数出任平生一共出掌八次,随即便有八根相同的柱子破土而出,这八根柱子之间相隔十丈,形成了一个圆形,将龙涎口围在了中间。
最后一根柱子出现后,任平生鬼魅般掠向大地之柱,身形无比从容的落在那根巨大的柱子之上,随后目光紧盯着脚下的柱子,似在搜寻什么。
他脚下的石柱顶端呈一个巨大的圆形,表面虽布满尘土,却十分平整。任平生仔细查看片刻,随后蹲下身子,双掌随意一拂,立时劲风疾扫,将厚厚的尘土尽皆扫除。
尘土尽去后,露出平整的黝黑石面,任平生定睛细看,看见石面上刻着九个呈圆形排列形状奇特的古篆字符。然而这九个字符并非以当世任何一种书法字体雕刻而成,仿佛是源自远古的神秘文字,隐隐透着森森古意以及庄严沉重之感。
任平生双手从九个古文字体上逐一摸过,而后神情十分肃穆而谨慎的缓缓低声念道: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他话音虽微,语气却低沉雄厚,浑然苍劲。
沈默虽身处石柱下方,但耳力极其敏锐,隐约听出任平生念出的正是道门用以诛邪伏魔的九字真言,当下心中疑念一闪。
任平生口中每念一个字,双手都会同时结起一个手印,然后对应着按向一个字符,被按到的字符便向下一沉,原来那九个字符并非是刻在石面上的,而是如同某种机关的开关一样,被设置在石面上。
而石面上的那九个古老字符,原来就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的意思。
片刻之间,任平生已经念完九字真言,也结出了九个不同的手印,当最后一个“行”字被按下后,巨大的石柱之中隐约传出一阵低沉的声响,随即任平生脚下石面突地咔嚓一响,竟裂开一个圆形孔洞,大小如水桶,却深不可测。
古怪的孔洞出现,便有一股阴煞浑浊之气从深处涌出洞口,其中隐约还掺夹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清灵气息,不过在那浑浊的阴煞之气的包裹中显得无比微弱,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任平生身形微退两步,目光锐芒闪烁,紧盯着脚下那个古怪的孔洞。
而沈默目光快速扫过八根柱子,念头疾转,隐约从中看出了些许门道,不由抬头看向任平生,提高了声音问道:“先生,莫非这些也是阵法?”
任平生没有抬头,依旧紧盯着脚下,口中答道:“此处是这座法阵的核心之地,自然会有相同的阵法加持……”还没等他说完,整个盆地地形的山洞地底下再次传出阵阵闷雷般的响声,随即地皮颤动,仿佛有无数轮子正在地底下转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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