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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是不会擅自更换食谱的。
多半是那位贺掌柜的意思。
张妈又说,若是触了规矩,她立刻变过来就是。
却被他鬼使神差地阻止了。
祖母一向推崇苦行僧式的用功,常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来激励他,自...自父亲死后,这般的激励越发多了。
叫人如鲠在喉,却不能一吐为快。
如今至泾县,他方有终得一方自由天地之感。
他不重口腹之欲,连吃数日的白馍与白菜,他也无甚抗拒,但当他吃上精心准备的素宴时,他却终于觉出了几分活着的乐趣。
倒不是为享乐,却是如何在规则与底线允许的范围内,努力叫自己舒服一点——这门学问叫人着迷。
而那位贺掌柜,可谓炉火纯青。
陈笺方低头喝了口牛乳,再抬头时笑了笑,“吃什么都改变不了儿对亡父的追思,想来亡父在天有灵也不愿见儿劳苦自损,叔父,您说是吧?”
陈敷还想再扛,却在桌下被显金踢了踢小腿,一抬头就对上了继女瞪圆的警告眼神,这才堪堪作罢。
显金算是看明白了。
陈敷就是宅斗文里面最讨厌的那种男配及女配于一身:作为男配,他宠妾还文不成武不就,还好吃懒做,一心想掏空自家老妈的钱包,作为女配...他真的是到处挑事儿,且有股不煽风点火不罢休的看热闹精神。
属于活不过三章的龙套。
故而,显金与陈笺方用完早餐,一道从正堂出来,陈笺方去青城山院,显金去水西大街,算作同路。
分道扬镳前,显金情真意切地为龙套挽尊,“...三爷便是这么个荒唐性子,这么些年了,大家听说也听说了,看也看过了,老夫人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狗尚且改不了吃屎...”
陈敷又怎么可能改掉抬杠。
显金自认为这个比喻打得非常精妙。
陈笺方手里提着竹篮,里面放了笔墨纸砚,听显金这般说,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无碍,三叔...三叔在读书上也是受了搓磨的,听父亲说,三叔年少时被祖母狠狠责骂过,十几年间,渐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果然,不是每一个扛精都是天生的。
显金洗耳恭听“扛精”成长史。
陈笺方看小姑娘侧着脸,把耳朵伸得老长,像头...很乖巧的驴...便轻笑起来,语声轻缓地娓娓道来。
“三叔四岁启蒙,便可熟背百家、三字经、论语等开蒙书册,那时候在十里八乡都是有些名气的,后来祖母便送三叔进了学堂,学堂每次考试,祖母都很关心,若三叔没考到第一,便会罚他跪祠堂和抄书,时常一罚就是一夜。”
陈笺方言行举止,有股显金从未在身边人中见过的气质。
显金也不觉沉静了下来。
陈笺方接着道,“这惩罚,越罚越重,越罚越频繁,三叔的经义考试便越考越差,这书越念越不想念,与此循环,家中常常是鸡飞狗跳,祖母要打,三叔要跑...之后祖母又硬着头皮送三叔去考院试,估摸着是想试试运气,三叔当然考不上,祖母便放出话来‘长子读书,二子经商,她还不如不要三子,两子足矣’。”
“那天晚上,三叔喝得烂醉,把书全都烧了,把小时学过的纸谱也烧了,从此不再去学堂,整日在家中与街上...”
陈笺方低垂眼眸,似在琢磨一个合适的词语。
显金适时解围,“胡混。”
陈笺方看了眼显金,便笑了笑,“也可这么说。”
又言归正传。
“祖母越表现出伤心的样子,三叔的行为便越发过分,后来成亲了,有些转了性,与三婶老老实实过了几年平静日子,再后来...”陈笺方隐晦模糊道,“再后来的事,你便也知道了。”
再后来,不就是遇到她娘后,干柴遇烈火,纨绔遇真爱,一发不可收拾了嘛。
显金点点头,表示理解。
总的来说,这就是一部顺毛驴怎么被内卷母亲逼疯的故事。
在显金看来,陈敷是一个大智若愚之人,极为自我,是一众黑色里的白色。若他这抹白,放在现代,那他一定会在茫茫人海找到与他同色的同类,但他不幸的是生活在十根手指都要求一样齐的古代。
故而,要么自我封闭、精神内耗,要么彻底放开、稳定发疯,幸好陈敷选择了后者。
与其消耗自己,不如逼疯别人。
显金扬了扬下颌,认可地点了点头,余光扫到陈笺方那张温润挺拔又内敛安静的脸,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你呢?”
在家族与长辈的重压下,你...好像还没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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