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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囊倒!老萨这烂酒量!真没劲!”

附近的战士们都听到了,传出阵阵善意的嬉笑,所有人都清楚一囊“白夜烧”就是红袍神官永无长进的上限,也知道这位仿佛完全不懂自控的怪人匆匆醉去的习惯,这也就是在兵站里,往来都是同袍,在广场中央的炭火熄灭之前,总会有人把红袍神官连同那柄锈剑扔回营帐。

这些惯常的插曲也仅限于这张小桌附近,紫荆陌的视线照例四下扫去,一边喝酒,一边绘声绘色地数说着无数位有趣的人和无数件有趣的小事,他似乎也在听着,照例没有半句附和,不过手里的酒两人都下得不慢。

三囊过后,紫荆陌已有八分醉了,照例需要缓上一缓,而他的眼神照例如常,但酒局才刚刚过半,附近的战士们其实都有关注这里,喝酒的频次和份量也下意识地与这里同步。

对于正常人而言,三囊“白夜烧”已经是豪饮了,而现在正是酒中“高手”们的表现时间。

陆续有战士走到桌边,多半会恭恭敬敬地道一声“琳大师”,或者熟络地呲牙笑笑,然后扬一扬手中酒囊,狠狠灌上或多或少的一通,把最后的那点“酒量”全部撂在这里,哪怕下一秒便醉翻在地。

他从不拒绝,剩下的两囊“额度”照例属于这些大多只是点头之交的熟悉面孔,他照例与每个人都礼貌地点点头,然后陪上不多不少的一大口,不过头顶上的“白帽子”却在不知不觉间靠前了些,掩住了更多的面孔,露在外面的部分就更难看得分明……

好在这些摇摇晃晃的战士们全不在意,这项“插曲”如今便和唱歌跳舞同样,是夜晚“军休”时段里的重要节目,战士们的尊敬与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也便成为这张“标志性”的小桌继续维持的理由。

不过前来敬酒的却不只是汉子,照例还有一些女性。

她们大多都是“灵法营”与“长弓营”里的现役战士,也有的是预备役或是后勤人员,她们来之前自然没有喝下三囊酒,在小桌旁边顶多只会唤他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但是她们的手里却会捏上一支略有差别的冰花,微笑着放在桌上,深深望他一眼才会离去。

然而她们却并非回到同伴们身边,而是径自走出广场,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这些举动照例会引发阵阵善意的掌声与口哨声,或许有些遗憾,有些懊丧,但却极少有人会出言嘲笑,说出一些酸酸涩涩的怪话,这样的“愣头青”绝对会犯众怒,被有劲儿无处发泄的汉子们饱以老拳!

冰花有时是十几支,有时是几十支,在面前的小桌上码作整整齐齐的一排,它们很是小巧秀气,尽管只有短短一夜的“生命”就将融化,却也照样拥有赠送者们的些许气质,制作之时显然很是用心。

它们身上都有一耳可供细线穿过的小环,按照北方冻土的规矩,它们都有相同模样的另外一支,会分别悬挂在赠送者的门毡上方,持有者便能走进营帐而不会触发防御阵法,同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也是它们唯一的“使命”。

偶尔也会有冰花搁在紫荆陌的面前,这个家伙的眼睛便会眯得更弯,与他记忆里那人的模样更加相似,然后这个家伙便不再多喝,但也总会陪到最后。

两只酒囊终于空了,他的面前照例不再有酒,战士们也识趣地不再上前,他照例小心地捻起那些冰花,逐一放入手链里去,空间装备无法冻结时间,他自然也有一团清水需要处理。

紫荆陌的酒意似乎又重了些,醉醺醺道:

“……我说琳大……你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他照例不想理会,不过面前这个家伙照例还是不依不饶,嘿嘿笑道:

“喂……跟你说话哪……你不是早就成年了嘛……听说昨天是你生日?也不告诉我……难不成昨晚已经偷偷找过哪位姐姐了?难怪昨晚喝到最后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又找堂姐吵架去了……”

他愣了愣,抬眼问道:

“什么意思?”

“哈?!冰花哎!你说什么意思……”

“不知道。”

“真不知道?”

“嗯。”

“……啊哈哈哈……其实琳大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挑上一支,再找到一模一样的冰花帐子进去就好啦……嗯……是你的话……八成走错了也没关系的……”

“然后呢?”

“然后听姐姐的啊……你只需要放松身心,全都交给她们就好……别看她们平日里凶巴巴的,训练起来比男人还狠,其实她们每一位都很温柔的!还有啊……你不觉得总是这样没有回应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吗……”

“哦,那……需要多久?”

“……晕死!我哪知道你……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好不好……正常来说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吧……”

“太久了,不去。”

“……我……考!琳大!难不成你是禁欲派的?”

“不是。”

“那你干嘛不去?多少人日思夜想都得不到冰花呢!”

“我说了,耽误时间。”

“……这儿可是北方!懂不懂?就算离前线很远,那也是战场哎!”

“怎么讲?”

“咱们这些人既然入了军团,指不定啥时候就回不来了,当然要及时行乐啊!琳大,那些姐姐们都没成家!人家都不在乎!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啊!你咋就不能随意一点?你老是憋着早晚会出毛病的!”

“我身体很好。”

“……你……我跟你讲不通!回头我就让堂姐下道军令!任何人都不准浪费冰花!”

“我在军资部。”

“军资部怎么了?”

“军资部直属战廷,军团级别命令遵守与否由博恩涅部长决定。”

“……晕……部长肯定听你的啊……这么说连堂姐都管不了你了?难怪你敢跟她吵架……”

“……我回去了。”

“……哎哎哎……等等等等!”

“又怎么了?”

“差点儿忘了最重要的事!嘿嘿……琳大……听堂姐说……她想调你做书记官……被你给拒了?”

“嗯。”

“干嘛不当啊?书记官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么重要的职位啊!”

“游手好闲才对吧?”

“……琳大……我老早就想调去游骑营……你是知道的啊……这不是一直找不到人接替我么……你不也想离开军资部吗?”

“我要去战营!”

“……琳大……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呗……”

“不去!”

“……琳大!咱好歹是兄弟!你不要这么绝情好不好……你这样我很伤心的……”

“不去!”

“意思是我酒没到位呗?”

“不是……”

“这样……我吹一囊……两囊也行!要不你说多少就多少!今儿我肯定喝到你满意为止!”

“……不用。”

面前这个家伙照例无视着他的拒绝,不过手里已是那根麻绳上的最后一囊,刚刚也已空了,紫荆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大声嚷道:

“谁还有酒?”

广场上立时传来数声应和,数只满满当当的酒囊很快就传递过来,搁在紫荆陌面前。

小桌其实很矮,坐下去勉强不会碰到膝盖,但面前那双修长的手臂却能稳稳地按住桌边,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极为相似的眉眼勉强盯住酒囊,下意识地眯起无比熟悉的弧度,落在年轻的魔造大师眼中,几乎就是那位故友的样子,心里不禁又是一乱!

他早已记起那个“监狱村”里的最后一位住民,那位不敢与他交流,但却总是远远注视着他的小男孩,简直就是“罗兰”还未长大的模样!

或许这些只是他的错觉……但也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他已然推开了第一道门,在那些浩如烟海的中级魔造知识之中他早已学到,人的样貌实则是由体内比细胞还要微小无数倍!但却独一无二的某种“生物基质”所决定的!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也根本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即便人间界域拥有生民百亿!

在他永不褪色的记忆里面,在“出离”无比冷静的计算当中,能够相似到如此程度的如果不是同一具躯体,那就是拥有极为密切的血缘关系!

而今,这种“相似”竟然又多一位!

他早已问过了,这个家伙并无已知的兄弟姐妹,然而每一位北方冻土的战士都有休沐时期,当然都会在主大陆上度过,紫荆陌早逝的父母其实并未婚配,他们当然也是如此……

然而有没有……是不是……会不会……又能怎样呢?

从初次到现在,每一眼望见都会悄悄震颤他的心!都会扰乱他貌似冷淡的情绪!都在提醒着他本就不愿忘却的每一丝过往!

这个家伙却是每晚都会出现在他面前!就连许多细微的神态变化、许多语气风格都是那位故友的影子……

他忍不住低头下去,低声说道:

“别喝了……

“我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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