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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寒冬,积雪千里,朔风呼啸,白幡鼓荡。孤雁疮痍,满目皆白,军民泣涕,亲者悲号。
南华馨很怕冷,也不喜欢白,更听不得没日没夜的哀悼,那会让她心神俱碎。
在外游荡多日,终究没有入营。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严云星,让他徒劳宽慰,伤心劳神,更不知该如何告知姚霜,让他老来悲痛,也随小海离她而去。
小海是活活累死的,南华馨对此深深自责。唯一能够让她获得慰藉的,是小海早已写好的遗书,其中一段告知母亲,鬼斧神工的再问世了却了他最后一个心愿,如果身死,此生无憾,望母亲切勿悲伤,以儿为傲,以儿自豪。
“你当然是我的骄傲。”
遥望天地一片白,南华馨喃喃说道。
“大娘,这么冷的天您怎么不回家呀?”
南华馨的片刻失神竟让她完全没察觉雪地来人,恍惚间想起自己易容为农家妇人,忙平复思绪,回身一瞧,却是从临近小镇采购回三车野味的军需营小队。
“哦,这些天一直听那边举丧哭嚎,可是又有可怜的将士横遭不测?”
小队长命停下车辆,长呼一口气摇头道:“四十九天了,就要送几位将军魂归墓林,弟兄们难免不舍,因此……唉,若是打扰到您休息……”
“没有没有。”南华馨摆摆手,一时感同身受,老泪纵横。
牺牲的将军有袍泽相送,累倒的儿子也有子女祭坟,却让她这个老不死的如何在堂内安度,望碑涕零。
孙子孙女们都很好,怕她累着受着,把她扶着供着,可她并不喜欢,所以早早逃离。却不曾想处处举哀,让她望而却步。
“大娘切莫伤心,身体为要。将军们的尸身都被安全送回,去了墓园亦有英魂陪伴,生而无憾,死而不缺。我等若也能如此,就是立时死在元贼乱刀之下,也可含笑九泉了。”
“小子说得什么胡话!”南华馨抹泪训了一句,又催促道:“赶紧回去吧,久哀伤身,烤了这些野味给将士们补补身子吧。”
“知道了大娘,您也回去吧,千万小心路滑。”小队长赶着马车趟雪起行。走了一段回头一望,天地间唯剩寒鸟孤鸣和那两道渐被寒风逐渐侵吞的落雪车辙。
……
南华馨决定做些什么,既为已经牺牲的将军,也为辛苦随战的士兵,更为她死去的儿子,挽回些什么。
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战争,指向了幽州,指向了白杨。
如果不是他,将士们不必攻城牺牲,便不会有停尸四十九日的灵柩,也不会有长年累月的死战,更不会有为将士们不断锻造盔甲兵器而累倒的一具冰冷尸体。
累,不只是重修神技,当一个人有限的精力被无限自我压榨时,再强大的人也会倒下。
所以这笔账,得找白杨算,包括逐梦八荒。而且对此等事她也轻车熟路,此番回来本就是为了行事。
在天下独她一人无惧寻路之限时,试问还有谁能逃脱她这一剑!
在此之前,她还要做些准备,为五仙军的准备。
……
腊月的深夜比白天更加寒冷。
屋外的夜风如狼嚎鬼哭,胆小的娃娃们早已躲进母亲怀里,侧着耳朵小心倾听,似乎这在无尽肆虐的狂暴中,能听到一丝丝平静的安宁。
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就在离她们母子不远的城主府。府内书房,独亮一盏明灯,灯下有一男子正低声吟诵掌中古书,书封上几个篆体大字写得是——《杨氏兵法》。
白杨开始著书了。八十余年翻阅圣典古籍,多年累战总结经验,他胸中有吐不尽的兵家之道想找人倾诉,奈何无人愿意倾听,故此只能写于纸上,缝线成书。
凭他的资历与战绩,写这样一本兵家典籍并非异想天开,成书之后也必被争相传阅,奉为经典。人就是这么可笑,真人在时不与论,不屑听,真人去时,却捧着真人三言两语招摇过市,大呼先贤,无外乎一群凡俗之辈。
然白杨还是不敢将自己与“孙吴白”相提并论,那时年少轻狂,取这id已是没羞没臊,今时书读得越多,仗打得越多,更觉自己毫无见识,简直井底之蛙。故只敢以“杨氏”立名,“杨子”万万下不了笔。
这一夜他已完成第二十页。诵读是为了逐字逐句修改,低声是怕惹恼了屋外的狂风,万一破窗而来,把这一张张心血席卷而去,那他可就要跪地痛嚎,大骂老天了。
不知雁门侯看到全本时,会作何感想。
白杨突生此念,恍然失笑,这天下或许也只有雁门侯愿意逐字诵读他的一家之言了吧。
“吱呀。”
思绪飘散之际,窗户忽开,还是打扰了狂风,顿起龙鸣长啸,吹得烛火凝落血泪,最终泪尽光散。当白杨一路小跑着关上窗户,再回到书桌前点亮残烛时,渐渐明亮的光影下,一位长发雪白的垂眉老妪持剑现身。
“诶哟!”白杨被吓了一大跳,脑海中闪过无数恐怖片的片段,深夜的猫叫、光滑的镜子、莫名的声响,还有咧嘴笑的老太太。
当然眼前这位还不至于那般恐怖,从其眉眼来看年轻时也必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绝色美人。这让他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微微一笑,开口道:“能死在夜影元帅剑下,也算是杨某的荣幸了。元帅请坐。”
南华馨没有客气,对椅入座,遥步剑平放于膝,等白杨入座才问道:“你不会武功?”
“嗯。”白杨点点头,直视南华馨,玩笑道:“被你看出来了,唉,本来还想装一装的。”
“我没想到,这应该是你唯一的缺点了吧。”
“是啊。”白杨无奈地耸耸肩,指了指书桌上凌乱的草稿残篇,问道,“可否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稍微整理一下?”
“不急,你慢慢整理。”
“多谢了。”白杨起身深鞠一躬,郑重道谢罢,转眼又是轻松的笑容挂在脸上,落座开始整理草稿。“在这样的世界,没有武功似乎才是异类,一军之主没有武功,更是异类中的奇葩。呵呵……其实从长安战败,你们就应该大胆猜测我不会武功,试想如果是一位武道高手,知晓寻路人的厉害,怎可能会在长安寻路人俱在之时兵发长安?”
“有道理,当时我们只是以为你冒失致败,没往更深处想。”
“所以才会有兵祸连结,北地无休止的战乱啊。”白杨在替大宋责备自己,忽话锋一转,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恨我吗?”
南华馨顿了顿,回道:“之前有所恨意,现在无甚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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