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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无双就算能安然无恙从雍州北境回来,他到底也不是陈家血脉,总有认祖归宗继承百花山庄的一天,到时候陈无双成了花无双,陈家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再者,吴廷声今日登门造访之前,就穿着这一袭吓得老掌柜跪地磕头的蟒袍先去了趟吉象坊,在绸缎庄的后院里赏脸坐了约莫一炷香的光景,言语间避重就轻地试探几句,以为他是来替天家采买绸缎的老掌柜不知是故意装疯卖傻还是真不知情,竟然根本不认为自家能跟镇国公府那样的顶级门第扯上关系。
倒是他那位年近五十才得来的幼子机灵,一听这位身份不凡的太监说有机会可以给他介绍个四境修士为师,兴奋地满脸通红,恨不得先跪下谢恩,把这件事敲死了再说。
在他看来这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机,但对吴廷声而言易如反掌,西花厅有不少四境剑修,不过是个顺水推舟的事情罢了,真要是两厢情愿,那么这孩子以后就只能唯吴公公之命是从了,怕就怕有心栽花花不开。
等着陈季淳答复的吴廷声还不知道,身侧相隔仅有四尺的这位陈家四爷心中连连冷笑,李姓天子从高祖皇帝那会儿就试图把手伸进镇国公府里搅和,千余年间多少算计过司天监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铩羽而归,不提志大才疏的元玺皇帝,姓吴的区区一个阉人,也敢有这种心思?
真当无人可用的司天监,沦为纸糊的老虎了?
论城府心术,元玺皇帝加上这位内廷首领太监裹在一块再翻一倍,在礼部右侍郎面前也不算是一盘像样的菜肴,兴许正是因为多了这些无知的人和可笑的事,世间才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无趣,气运加身的陈无双是跟天斗,笑意儒雅的陈季淳此时是跟人斗,一样的其乐无穷。
“不瞒公公说,季淳确实有过这个念头,只是···”
吴廷声挑起眉头,无须的下巴上窝出一道深纹,见他突然顿住像是有难言之隐,身子侧倾,语调上扬问道:“哦?”
陈季淳苦着脸重重叹息,“唉,季淳有念头也不好真去过继谁家子嗣来。其一,要过继也是长兄伯庸在旁支血脉中挑个资质中上的过继,如今长兄撒手人寰,家兄仲平就是我陈家这一代的嫡长子了,他来做这件事名正言顺,只是···公公也知道他的性子,要有这种心思恐怕早就着手去做了,哪里会这十余年来一直将无双视如己出?其二,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季淳从入朝为官以来就从不插手司天监的一应事务,这是长兄的意思,也是我自己的意思,现在就算过继了子嗣来,也是以后递降承袭陛下赐给我的恩典,我那两位兄长都不会让他入主司天监。”
吴廷声突然哈哈大笑,“此一时彼一时啊,咱家当然知道无双公子是老公爷指定的观星楼主,这个不容外人置喙,但无双公子要是死在北境,难道仲平先生与陈家三爷真会眼睁睁看着传承千年之久的司天监后继无人,就此断绝香火埋没于尘土?四爷若是有心,不妨先探探三爷的口风,怕就怕三爷有意让宁王殿下的世子···”
陈季淳皱了皱眉。
一番谈话从头到尾,吴廷声每逢提及身在雍州境内的陈无双都遮遮掩掩,这次竟公然说到“死在北境”这种露骨的话,这让陈家四爷嗅到一股子危险气息,莫非元玺皇帝要趁无双身涉险境时,从背后再捅一刀?
吴廷声的后半句话陈季淳根本不以为意。
如今已是宁王正妃的陈佩瑜跟先帝六皇子李敬廷成婚很早,已经有了两个子嗣,出生于景祯二十年冬的世子还不满四岁,次子刚刚蹒跚学步,都是皇家的血脉,单说礼部和御史台,就不会允许天家贵胄降贵改姓为陈,陈叔愚更不允许外孙来继承观星楼主的位子。
沉吟片刻,吴廷声终于看见陈家四爷微微点了一下头。
“接续香火兹事体大,四爷哪天有暇,不妨去吉象坊那家绸缎庄亲自看一看再做决定,陛下的意思是,镇国公爷总是要姓陈的,若是姓花,看在无双公子斩杀逆贼谢逸尘的份上,那身黑色团龙蟒袍赐了他穿可以,再承袭司天监的爵位就于理不合了。陛下还说,四爷的爵位赐得低了些,事情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季淳再次点头,暗自冷笑不止。
一个阉人而已,居然大言不惭的在礼部右侍郎府上讲道理,先不提有没有道理,用陈无双的话说,这桩子事儿又他娘的算是哪门子道理?
最让人愤愤不平的是,这位内廷首领太监在心满意足告辞时,还端走了陈家四爷泡着两钱青山雪顶的茶壶,倒不是真心疼一撮名茶,那把茶壶,是兰草坊藏娇巷里的王素心所赠,今天是头一次舍得拿出来用。
目送着吴廷声越走越远,陈季淳站在府邸门外嘿笑一声,“罢了,当是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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