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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书晖抬眼看向那座耸立千年的观星楼,长声一叹。
读书人啊,就是这样,年轻时候喜欢离别,能借着十里长亭折柳送行写一首诗文,再见面时把酒言欢秉烛长谈又是另一首诗文,可年纪越大就越怕离别,世道沧桑,每一回就此别过都可能是此生诀别,折下的柳枝再无音讯,这是多少坛好酒都喝不暖身子的冷意。
故人故人,终究要变成故事里的人。
连廊里陷入一阵沉默,透过茶杯里腾起来的袅袅热气,少女盯着这位久闻其名却初次见面的年轻镇国公爷看,似乎有些想不明白,相貌俊朗而又彬彬有礼的这么一个贵公子,怎么就在京都里混得十年声名狼藉,更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万军阵中斩杀逆贼谢逸尘的。
听国子监里那些前程锦绣的读书人说,谢逸尘麾下可是有近五十万精锐边军。
她不敢想象近五十万是多少人,更不敢想象陈无双孤身远赴凉州是何等勇气。
颜书晖缓缓收回目光,像是自言自语道:“本月十九的大朝会,老夫准备上奏辞官。”
这话一出口,不只是贾康年跟张正言脸色有了变化,连陈无双都诧异不已,惊讶道:“辞官?颜公身子骨硬朗,新皇登基正是用人之际,今日朝会上十六道圣旨算是抛砖引玉之举,大朝会上必然还有更出人意料的任命,就算颜公辞官,元玺皇帝多半也会夺情不允···颜公是觉着京都城纷乱,想找个清静去处?”
颜书晖摇摇头,坦然自若道:“老夫不是想找地方避祸,辞官是辞官,故旧、门生都在京都城,家也在京都城,能去哪里?何况,老夫一走,以后镇国公爷倘若又在雍州做下悖逆之举,谁替你稳住读书人的口诛笔伐?”
陈无双瞬间眼眶有些湿润,“颜公···”
虽然贾康年早就说过颜书晖会来给陈无双送好处,但开口索要和别人主动要给是两码事,尤其是自己不过做出改变殊为不敬的“老兔子”称呼为“颜公”的应有举动,算是刚露出要冰释前嫌的意思,祭酒大人就好像根本不在乎他之前那些无礼行为。
颜书晖喝了口茶,缓声道:“老夫清楚你一向对读书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今日来就是想让镇国公爷知道,读书人并不是只有崇文坊那些卖弄唇舌的谄媚之辈,也有能挺直腰板为你在天下百姓面前争一个公道的犟种。历届出身于国子监的学生数以万计,一齐发声连朝廷都得觉得头疼,只要你所做的事情是出自维护苍生百姓之本心,即便是对天家有所不敬,朝堂上但凡有人敢说三道四,颜某这把老骨头也敢站出来领着那些犟种闹一场。做这种事情,首辅杨公不如老夫,甚至两殿四阁大学士捆在一块也不如老夫。”
陈无双长揖及地。
贾康年与张正言后退半步,同样深深一礼,这一礼不是谢他肯声援司天监,而是两个读书人敬他不愧清流领袖,不愧士林师表,不愧饱读圣贤书。
颜书晖上前扶起年轻镇国公,“莫要让老夫以后觉得又一次看错了人。”
陈无双默然良久,“无双想问一句,颜公为何如此?是为我师伯···”
颜书晖轻笑一声打断他,“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陈无双当然听过常挂在崇文坊指点江山的书生嘴上的这句话,但实在不知道是出自于那本儒家典籍,更不会知道不久之后,国子监浩浩荡荡围在宫城门外的数千书生,是何等的气势如虹。
年轻观星楼主很想跟颜书晖说出陈伯庸留下的遗言,甚至很想跟他说出常半仙多年来的谋划,可惜最终动了动喉结,还是欲言又止,生怕一旦说出来,会毁了这位祭酒大人的名声。
有些可笑。
先前一提到颜书晖就大骂“老兔子”,如今却比颜书晖自己更爱惜他的名声。
祭酒大人似乎很轻易就看穿了他心里所想,再度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都说颜书晖是个皓首穷经的书呆子,不懂朝堂庙算、不懂人心叵测,可实际上老夫绝不是迂腐的人。衣裳破了缝缝补补舍不得扔是念旧,但江山旧了,该改换新气象就得长痛不如短痛地换一换,大丈夫当断则断,不能有优柔寡断的妇人之仁,更不能有瞻前顾后的婆娘见识。镇国公爷只管大步往前走,有老夫在一天,你就不必怕身后骂名,你不是说过吗,骂人这种事情修士不行,还得看读书人的本事!”
贾康年暗赞一声,这他娘的才叫书生意气!同样浩然沛青冥!
向来牙尖嘴利的陈无双,生平第一次语塞。
说完这些,颜书晖坐回连廊围栏,轻松笑道:“记得有一句诗叫世间安得两全法,老夫这回应该是做到了,既无愧于决然陨落于苦寒北境的陈家老公爷,也无愧于天下千千万万百姓,到现在才有了身为读书人的傲气,不错,不错,该当浮一大白!”
陈无双接不住话头,转而面向始终未曾出声的少女,展颜一笑,“颜公,这位姑娘是?”
颜书晖身上的书生意气陡然一挥而散,笑得颇有些老奸巨猾的意味,“这是老夫孙女,闺名唤作采苓,自幼跟老夫读过几本书,在京都城也算有几分不值一提的薄名,前不久户部老尚书孟春生的小孙儿上门提亲,老夫看不上他,又不好拒绝,正好···”
陈无双吓了一跳,忙道:“颜公三思啊,我可不敢···”
颜书晖突然翻了个白眼,呵斥道:“滚一边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肯老夫还不肯呐!听说你在云州丽水城不远处有座百花山庄,老夫替你卖命扬名总不能再把孙女也一并搭上,国子监找不到信得过的江湖修士,你派两个得力的,把采苓送去云州。咱们有言在先,你要是以后敢动歪心思,老夫拼着一条老命不要,也得指着鼻子骂你个狗血淋头!”
跟对待明妍公主截然不同,陈无双不忍让这位采苓姑娘心里有委屈,苦着脸道:“日久生情啊,颜公把这么漂亮又有才情的孙女送去云州,我可不敢保证不动心···罢了,到时候您老要骂,我最多厚着脸皮当听不见就是了···”
贾康年暗自发笑,做戏是做戏,要是陈无双得知采苓姑娘是被不少读书人称作“女状元”的才女,或许会后悔刚才说不敢的举动。
颜书晖恨恨冷哼,转头柔声嘱咐孙女几句,叹息着留下她拂袖而去,背影落寞。
颜采苓咬着嘴唇没有落泪,目送他越走越远直到在镇国公府的连廊里再也看不见。
这一回啊,山高路远夜雨打窗棂,说不定就也是此生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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