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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江城巍峨于岷江、青垚江交汇处,不单是以一城池之力镇压住两条水脉,也是二重天地脉山脉沟通汇合之处,兼之太华九重天起承转合,两江城市最为紧要的重天枢纽之一,无时无刻必有一位真君坐镇,主持六殿弟子教习只是二重天真君职能之一,看护两江城诸多阵法,才是本责。
晨光熹微,东方渐现鱼肚白,天色仍未大亮,两江城墙上自是空无一人,但大能修士不难发现某一处城垛旁却立着两个男子。
左手边男子面色焦黄,身着儒士圆领袍,鬓角微白,二重天真人若是甫一遇见,必是要躬身行礼,还能是谁,万象真君无疑。
今时道宗崇复古礼,万象真君便是着力干将,事事遵尚先古礼仪,但万象真君身旁之人对古礼并不热衷,当时神州依然以右为尊,观万象真君微低脖颈,一脸恭敬,能令真君如此慎重小意,整个道宗,又能有多少人?
相比于万象真君显而易见的沧桑模样,另一人却是英朗丰茂,高挽道髻,阙庭圆满,倘若直视此人眼眸,必是情不自禁沉浸在其中无限星辰湮灭诞生之景。
道宗修士着衣自有规格,二重天六殿弟子以分殿道袍论,十年结业后为内门弟子,穿淡蓝道袍锻白纹,天门修士则是墨色白纹,金池真人多是冠服自便,但逢上如迎天一峰诏令、得真君、道君钧旨,登天一殿等肃穆场合,仍时要换上繁复礼服,为明金锻黑蟒袍,至于真君,虽是极少见到需要如此大能修士恭谨相待之景,刻意打听,也还是能知道晋升真君时,会有衮袍赐下,男修衮龙,女修衮凤,再往上的道君,便是无从知晓了,除却两位太上长老,神州内外,谁能值得道君们正经相迎?
且看此人虽是玄色道袍,平平无奇。负在身后的袍袖上却是滚了三道显目至极的金纹,若能定睛看去,乃是三龙戏珠,绣成环首。仅此一点,足以令人生畏。
龙乃神州神兽,金龙,为龙之至尊,袍上之龙纹,五爪金龙。
此乃道君之服。
三道金龙袖纹。
此乃天一道宗掌门,靖庭道君。
无怪乎万象真君如此恭谦慎重,不敢有丝毫异动,换做九重天内除去道君的任何一人,谁敢妄动?于靖庭道君眼中,与刚刚及冠的稚子有何分别?
道君负手远望金光粼粼的江面,哪有半分登顶神州仙道的大能气象?即便是走在凡间,多半也只是被人认为是一游学士子罢了,道宗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似也是未蕴养出不怒自威,俯瞰人间的上位者气度来。
“记不得多少个甲子前了,那是本君也曾如此负手观望,但那时,还未有青垚江,连岷江都未发源,这两江城,城门也是开的。”靖庭道君颇是感慨道。
万象真君自是没有资格接上这个话题,能与掌门回忆回忆昔年道宗的,恐怕只有不到一手之数。
朝日大起,虽在中千世界重天之内,照旧阳升月落,昼夜分明,道君独赏着百丈江面上宛如神龙金鳞景象,说道:“这次大比,可有意外之喜?”
太华开山收徒,是一件大事,弟子名单按例最终是要呈给掌门阅览的,但掌门日理万机,今晨从上三天去天一峰,也才偷得半个时辰闲,十年开山,对寿元上百甲子的道君而言,弹指一挥间,能令掌门一览的,顶了天就判下道体之人。
晓得这是一次机会,万象真君躬身,述略了几个太华内外颇是令人惊愕惊喜的黑马,慕容长宁便赫然其中。
“嗯。”道君不置可否,在不可历尽的年岁中,后辈能否传承道宗基业,绝佳资质自然是判断的重要依据,或有龙潜藩邸,蛰伏不鸣。但道宗无须也不愿花下大力气去寻此等修士,比起一骑绝尘的妖孽桀骜不驯,道宗更需要的是中正温和,一步一个脚印,为人熟知的修士。毕竟道宗要的,不是开疆拓土,而是守住祖师留下的偌大基业。
“此届,丰年,有不下二十人得开先天道体,实是道宗之幸,身具气运,天之骄子,可期可期。”听掌门微有激赏与萧瑟之意,万象真君忙跟道:“神州内外盛世宏图,道宗经营得力,掌门披星戴月,呕心沥血,居功至伟。”
靖霄道君微微侧首,道:“栖月收了疑是顾无双转世为义妹,万象,你看那女修心性如何啊。”
哪里料到道君话锋一转,到了道宗最不能提起的几件禁忌之一,万象真君修到如此地步,几欲冷汗涔涔,奈何不回便是忤逆了掌门,左右为难下,只得低声道:“此女……心性守正平和,勤于修炼,敢于诛邪……”
“你大可不必如此,顾无双转世又岂是顾无双?道宗当年终究是负了她,再者岂有扼杀我道宗后辈英才的道理?小月解开心结也好,她破境神阙即是解开了另些人的心结。”靖庭道君看也不看腰低地几乎触及城墙根的万象真君,淡然道。
道君信步沿城墙走去,天光亮起,渐有修士盈街,自是做梦想不到道宗掌门就在两江城,近在咫尺。
“她想做什么,就放她去做,你等身为长辈,有护佑晚辈之理,若是她有了三长两短,不用沈羡鱼出关,本君先饶不过的,就是你!”靖庭道君说道,其后万象真君连连称是,一点杂样心思都不敢起,修为到了掌门这个地步,动点异念,知晓的一清二楚。
“天明,本君尚要去会一会未央宗来使,好生主持二重天,嗯,观你修行不辍,有望婴变,俟七年后,本君许你入九重天。”靖庭道君微一振袖,倏忽不见,万象真君惊而复大喜,纵有不跪天不跪地之说,亦然稽首送靖庭道君远去。
……
萧宁素自然是不晓得道宗掌门竟然来两江城专门提及了自己,引出的道宗秘事,她也一概不知。她在意,依然是大比胜负。
大比过一旬,稍弱者尽皆是被淘汰,董昕不敌一长城修士,惨败而归,气的要死。张纫寒场场皆不轻松,萧宁素如今还是举重如轻,优哉游哉,但也明白真正的强手,尚未全力。
“长城,楼漠白,对,洗月,吕飞白。”执事唱名道,长城一隅中满是霜白,缓缓站起一衣白发白眉白,便是剑,也是纯白的修士。吕飞白微楞,都说长城出奇人异士,服饰如此,倒真是少见。
吕飞白见过同辈礼节,但对手楼漠白恍若一座冰雪雕塑,动也未动,便是后续剑修礼节都视而不见,吕飞白微有恚怒,冷声道:“吾剑,名巽兑!”
浑身上下只有两丝细微黑瞳为异色,眼仁中看着吕飞白紧握剑柄,似是不屑,一张本该是俊美妖孽无比的脸庞,因苍白过分,真是像个妖孽一般。迎着吕飞白刺来的剑锋,纹丝不动。
错肩而过,吕飞白尚未察觉出什么异样,胸口立时如遭重锤击打,沉闷无比,继而单膝跪下不住呕血,萦绕风灵的巽兑剑“铛然”几声居中而断,跌落在地,剑修踏上剑道起,真正佩剑只有一柄,锲而不舍,破了佩剑,等同破了剑心剑道!
连一剑都未出?就破了洗月峰剑道第二?
袍袖微有风灵卷动,楼漠白返身离场,至始至终,旁人都未看见他手握剑柄,那柄与主人一般纯白无暇的剑器。
几欲昏厥过去的吕飞白手中犹自紧紧攥着断裂两截的巽兑剑,目眦通红欲裂,一直以来自认为在二重天中剑道只逊于齐剑平、萧宁素二人的吕飞白,骤然完败在一素未谋面之人剑下,佩剑“巽兑”断折,先前被萧宁素大败已是一次重挫,此次二挫,还能再起?
不怕输,就怕不知输在哪里!
一剑光寒,一剑噤声。
洗月弟子中鸦雀无声,无数人目瞪口呆,同样是无一人看出楼漠白究竟出剑与否,立于齐剑平身后的徐凤仪虽醉心于丹道,剑道积淀亦然名列前茅,一分奥妙看不出,忍不住低声问道:“齐师兄可曾看出?”
齐剑平眉头紧皱,不自觉地望向青桑弟子中,面色微微有变的萧宁素,叹道:“只见收剑,不见拔剑。”
萧宁素凤眸锁沉,楼漠白一剑完胜吕飞白,其中剑术她自然是看的清楚,既然看的清楚,所以才是沉默。她的剑术剑道归根结底就是一字,“快”。
但萧宁素的快剑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剑招剑阵都求快,“摘星”求快,是因为精义就在于快,“开天”“断江”她不求快,一旦快了,劲道真元不足,还不如直接“摘星”来的实在,剑阵同理,该快的,她便极快,不该快的,便慢。
而楼漠白败吕飞白一剑,直截了当,拔剑,出剑,上挑,收剑。以瞬息之间来形容,反是轻慢了楼漠白这一剑,眼未至,而剑动。他求的是快,纯是快,快到极致的快剑。任何一事修到极致,便是无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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