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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很多本家聚在这里,围着煤炉旁烤火。昨晚生闹鬼事件后,傍晚时田胜禾、田胜茂两家子作闹着要离开,说什么也不愿意晚上守灵。这让本家们嗤之以鼻,本就知道他们对老娘不孝,没想到竟如此下作。甚至有人怀疑所谓的闹鬼,根本就是这俩家人在故弄玄虚。因此,本家们聚在一起,开导他们。
“你们走可以,但不能没人守灵。是你们送田襄进拘留所的,现在去把他弄回来。他在,你们可以走,但前提是田襄同意。”本家三爷开导了他们半天,见依然不愿留下,愤然嚷道。
若是以往,一提田襄必然会招来鄙夷和不屑。可现在不同,昨晚那事已把他们吓破了胆,更何况若能让田襄一个人守灵,再闹场鬼才更有意思呢。只是他们毕竟心存隐忧,一是田襄说过“谁走杀谁”,并且还动了刀子。若把那小子弄回来,真要挥刀乱砍,不比闹鬼好多少。
田胜茂想了一会,说道:“把他放出来简单,我有亲戚在警局,况且我们这些苦主不追究他责任,拘留所也不会太死板。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一口气说完!”本家三爷已然很不耐烦,若非老太太的丧事没办完早拎拐杖抽他去了。
“只是他田襄回来得听我们的安排。”田胜茂不阴不阳地说道。
“听你的安排?哼!不砍你们,就算你们烧高香了,还听你的安排!”本家三爷勃然大怒。
“胜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宁双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怕那小子回来找她们的麻烦。
“那好,现在就把田襄放回来,我拿这老脸替你们求情,担保他不砍你们就是。”本家三爷狠狠地盯着他们,愤怒而略带无奈地说道。
拘留所。田襄刚躺到床上,狱警就推门进来了。“田襄!收拾东西,你可以走了。”
如此一来,不单田襄连其他几个人也很诧异。
“没听见?你可以走了!快点,有车在门外等。”狱警催促道。
“警察同志,这是哪个意思?我酒驾还被关十来天,他这惯犯不到一天就放了出去?”
“警察同志,我觉得吧,大晚上放这小子出去,那是给和谐社会注入不安定因素。”贼偷在一旁帮腔。
“大晚上放你出去才是不安定因素!”狱警吼了一句,拽着走过来的田襄出去了。
“那小子肯定有背景,这社会真他娘的不公平。”嫖娼在一旁愤愤不平。
“得了吧,你嫖娼多么大的罪,住几天算个鸟?隔壁那一对才冤枉呢。”赌徒悠悠地说道。
“球蛋,下半身的事,何罪之有,你不干?”嫖客气愤填膺。
贼偷在一旁连忙问道:“隔壁哪一对冤枉,你倒是说清楚呀!”
“你不知道?”赌徒对他很不屑。
“嗯。”贼偷探着傻脸。
“就打架的那一对嘛,那瘪三喝酒打车,开出租的那货也是个愣头,停车不开门也不走,还说不拉醉酒汉。结果醉酒瘪三踹了出租车两脚,司机不忿下来互殴,就殴了进来。”赌徒津津有味地讲着。
“要这么说还有更冤枉的,假警察抓嫖,被真警察逮了个正着,结果假警察和嫖客手拉着手来这里过年。”嫖客接话道。
“真有这事?”酒驾很是怀疑。
“真有,我就是那个嫖客。”话音未落已引来一片笑声。
归家后,本家三爷把田襄拉到厨房开导了一番,他点了点头,放田胜禾、田胜茂离开,但提出一个要求,白天必须回来给祖母送行。老三老四走后,本家人又陪田襄坐了一会在哀叹声中纷纷离去。
田襄一个人跪坐在灵前,呆呆地看着祖母的遗像。不断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此时都化成两行清泪。他已哭不出声来,昨天至今,从悲伤到愤怒,从愤怒到疯狂,从疯狂到不甘,而现在留下的只有无奈。“奶奶,你安息吧,我会好好活着,活着。”他自言自语。
夜已深,困乏的田襄斜靠在灵前的桌案旁昏昏入睡。
祖母站在不远处冲他微笑,他想近前,可总是迈不开脚,似乎有什么东西束缚着双腿,田襄使劲全力,却难以挣开。祖母看了他一会,转身佝偻着背走出屋门,在院子里徘徊,似在寻找,又似在流连。田襄想叫,可嗓子干哑,无论怎么嚎,都不出声来。远处,似乎站着两个人影,很模糊,似乎已融入那方天地。但田襄有一种熟悉感,好像那人与自己有着很紧密地联系。他用力挣扎,却被无形的力道压制着,不得动弹。那个身影走到祖母身旁,搀扶着祖母的胳膊,缓缓走出院门。田襄哭着、叫着,可祖母没有转身,愈行愈远,渐渐变成模糊的光点……
猛然惊醒,是一场梦。祖母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离他很近却很远。近在咫尺,却阴阳两隔。“奶奶如若有来世,我愿常围你膝下……”田襄机械地更换着将已燃尽的高香,默默地祷念着。
随后几天,丧事办的很顺利,田胜茂等人惧于头一天生的事情,没敢招惹田襄,当然,田襄也不愿意去搭理他们。应该说,受影响最大的是那些本家们,过年本应是团圆、串亲热热闹闹的氛围,可被祖母这场丧事搅合了。
大年初九,祖母顺利下葬,烧完纸扎,亲戚们66续续离开,田胜禾、田胜茂两家也匆匆而去,留下田襄一人,跪坐在祖父祖母合葬的新坟前。
冬末的寒风,卷着枯草和树叶漫天呼啸,晃动着干枯的树枝“吱呀”作响。碎石翻卷,打在田襄龟裂的脸颊上,犹如锤砸也如刀割,原本白净的脸庞留下大块淤青。田襄呆坐在那里,任凭寒风肆虐,他的眼泪已经流干,哭声也是撕哑的干嚎。
他的心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想,也想不起任何事,就这样在寒风中静静地坐着。以往,祖母在哪,家就在哪。可今天,祖母伴着祖父,静静地躺在了这片坟场之中,家?我的家在哪里?寒风嘶吼的愈厉害,而田襄似乎并未察觉。
“孩子,回家吧。”本家三爷在他儿子的搀扶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田襄的身边。
田襄机械地抬起头,呆滞的看着他,“回哪?我还有家吗?”田襄的声音很低,低的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老人的儿子过来把田襄拉起来,“襄,人死不能复生,快回去吧。”
本家三爷一把拉住他的手,“孩子,走,回去!还有三爷,还有三爷!”声音苍劲却已老泪纵横。
田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好,哭出来了就好!”老人拍着他的背,“不要再折磨自己,如果你奶奶在天有灵,会不瞑目的。”说完和儿子拉着田襄的手缓缓离开。
回村后,本家三爷要拉他过去吃饭,田襄摇了摇头,一个人默默地回了自家的院子。推开门,习惯性地叫了声“奶奶!”传来的只有寒风中那满院白色挽联的嘶鸣。接着是一阵揪心的疼。祖母再也不会答应了,再也不会。田襄呆立在门口,扫视着这一切,突然有种陌生感,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亦或说是他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他缓缓地走进堂屋,推开祖母的房门,靠着门框审视着屋里的一切。此时,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祖母还在,只是出去串门,随时就会回来。可刹那间又突然清醒,祖母确确实实地走了,此生此世再难找回这份亲情。
田襄回身孤孤单单地坐在煤炉旁,什么也不想,也不愿意想,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摸了摸煤炉,触手冰凉,不知什么时候已熄灭了,一丝余温亦未留。然而他没有起身生火的意思,依旧这样呆呆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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