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悠悠白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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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何为怨。本已晋灵资质的生灵，却因某些因果纠葛，执念颇深，自愿选择燃烧神形，舍弃渡化，化身为怨，灵力能够在顷刻间得到巨幅增长，助其滋事。</p>

<p>何为消怨。怨在完成自身执念后本就会随世消失，且魂魄破碎散尽，永世不复存在，不落万魂星河，不入轮回之道，这便是为怨的代价。而站在神与魔的角度，若能凭借自身能力帮助怨灵超度，除了能吸收此怨暴涨的灵力入界，还能避免此怨灵任意妄为扰乱庇佑，确实是称得上两全其美之事。</p>

<p>所以神界与魔界一般对怨灵的生长都不会袖手旁观，偶尔还出现类似于商业竞争的奇怪画面。</p>

<p>小天机者青离认真写好了笔记，双眼惺忪，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像终于补完课堂作业的倒霉孩子。</p>

<p>天机者，二十年一选。其为人身，天赋异禀，能通灵感知。作为人与神魔之间沟通的桥梁，负责倾听人界的诉求，巩固着人对神魔两界的信仰。</p>

<p>沧白雪随手翻了翻青离手中那厚得惊人的簿本，皱了皱眉，感觉光是翻翻都觉得累人得很。</p>

<p>“这么多年了，还这么多事儿。”沧白雪摇摇头，帮她收了起来，又递了一碗梅婆婆热的粥过去。</p>

<p>“姐姐，怨灵是不是很可怕呀？”青离捧着粥喝了一口，眼巴巴地看向沧白雪问道。</p>

<p>沧白雪眨眨眼，这才恍然想起，这好像是青离入职天机者后遇到的第一个怨灵。</p>

<p>难怪看她端端正正地在小桌上整理批注了这么久，这丫头心里怕是十二分紧张的。毕竟历史案例里，怨灵的出现总伴随着一些灾祸横生。</p>

<p>沧白雪摸了摸她的头。</p>

<p>“倒也不是很可怕，你那三胖叔叔一屁股就能坐死一堆呢。”</p>

<p>青离眨了眨眼睛，脑子里不由浮现出真三扭了扭自己粗壮壮的腰杆，势如破竹地来个泰山压顶的宏大场面，一下噗嗤笑出了声。</p>

<p>见她笑了。沧白雪也放了心。</p>

<p>“好啦，喝完快去休息吧。”</p>

<p>“嗯！”青离笑嘻嘻地点点头，眼睛弯成小月牙，捧着自己的碗去了后厨。</p>

<p>“辛苦了，梅婆婆梅公公。你们也早些歇着吧。”撩起帘子，沧白雪朝厨房里的夫妻俩笑言道。</p>

<p>老夫妻俩笑呵呵点头。</p>

<p>“你也早点歇着哇。姑娘。”</p>

<p>“天气冷了多加床褥子呦！”</p>

<p>沧白雪笑盈盈地点点头。忽然默默看了一眼门外，隐约有一丝黑影在她余光里呼啸而过，她顿了顿，最终还是面无波澜，一如往常地掩上了门。</p>

<p>夜是漫长的，也是绝密的。它宽大的黑衣将所有秘密隐藏，给以绝对的温柔。</p>

<p>地面发出细碎的响声，又一具窟窿石洞逐渐破壳而出，张牙舞爪地疯狂扩张着洞口，拱断树根，裂开草皮，肆意蔓延。</p>

<p>三更天时，那打更人冷不防打了个颤。他极为惶恐地回头望去，身后分明是一片空无，白白的雪掩埋着大路，他却好似针芒刺背，头皮一阵发麻，丢了魂似的一溜烟奔回家去了。</p>

<p>清晨，沧白雪醒来的时候。依然是浑身冰冷彻骨的。她动了动胳膊，果然僵硬不已。</p>

<p>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诟病了，一千多年了都如此一般。每天醒来，自己的整个身躯都像是被极度凛冽的冰块包裹，体温冰凉至极，即使盖上再厚的金绒毛毯也于事无补。</p>

<p>当年在神界时，净神之首芜颜就已经多次检查过她的灵力回转，但却发现毫无问题，神界一大半仓库的灵药也都试了，依然无果。记得有一次，火神孟一逍甚至自发奋勇给她烧了一整夜的神火，醒来时倒是没那么凉意层层了，却意外烧焦了沧白雪床头一半的绝世紫雀床帘，搞得火神大人极为不好意思地躲了她两百来年。</p>

<p>于是再后来，沧白雪自己也算是彻底习惯了。反正除了醒来时身体冰冷如尸，稍待一段时间后又会自然恢复了，似乎并无大碍。也许真的就是自己体质奇寒吧。</p>

<p>不过此时不经意地回忆起了这么一点曾经在神界的趣事，她倒是不自觉地笑了笑。</p>

<p>推开窗，外面还是一片薄雾，小雪飘飘扬扬。玉城的大多数店家还都在舒适的梦乡之中，只有一两个勤劳的小贩正推着小车出来慢悠悠地准备着。</p>

<p>看起来是如此清新的一天啊。然而沧白雪看起来不是很愉快。</p>

<p>随意地扯了件白衣，红绸一落，束了缕头发，便走下楼去。店里的其余人皆还在歇息。还能隐约听到厢房里传来的安稳鼾声。</p>

<p>串串香上午的生意是冷清的。所以一般大半个上午大家都只是乐呵呵地聊聊天，做做准备。沧白雪和每天早晨一样，将秘制调料和油块提前放进锅里，剩下的只是等待它慢慢熬出香浓的汤汁。</p>

<p>而沧白雪支棱着下巴发呆，感觉心里总是悬落落的。</p>

<p>有些事情真是不想管都没办法。</p>

<p>算了，她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头发。就当积德吧。</p>

<p>所以，犹豫再三，她终于还是跨出了门。依然撑着那把水墨画的伞。雪点落在上面，轻散开来。</p>

<p>依照着灵力感知，她慢悠悠地走着。玉城此时还是沉溺于一片安宁祥和。</p>

<p>她的脚步停了下来。</p>

<p>她知道差不多到了。</p>

<p>不过当她抬眸时，眼前似乎呈现了更为华美的画面。</p>

<p>那一瞬间，沧白雪恍惚以为，那便是永恒了。</p>

<p>一袭红衣，鲜艳胜血。</p>

<p>一个高挑的人影立在这样一片白茫茫雪景之中，显得尤为亮眼。束起的黑发如锦缎般光亮柔顺，血红色的发绳肆意飘扬，那颜色好像一把斩裂一切沉寂的刀刃，剧烈地灼烧着眼瞳。</p>

<p>红色啊。</p>

<p>沧白雪感觉有一片记忆在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p>

<p>从云层中偷溜的一缕光，就是那样调皮地不偏不倚地跳落在他的发上，仿佛一溜到底，连他的肩也轻轻沾染了温暖的光色。</p>

<p>白皙的手在半空中安静地停顿着，有一只小小的白雀就那么逗留在他手心，轻轻舒展了羽毛，再惬意无比地啄了啄掌心的米粒，它的同伴们似乎羡慕不已，赶紧也扑朔着落了下来，在他的发上，在他的肩头。</p>

<p>他倒也丝毫不介意。还体贴地抬了抬胳膊，让这些小家伙有更多舒服的落脚点。</p>

<p>红衣，黑发，暖光，轻鸣。</p>

<p>沧白雪真希望世界就静止在这一刻罢。</p>

<p>静静地，</p>

<p>就这么望着他的背影，</p>

<p>所有的所有，都足够美好。</p>

<p>一缕微微的风拂过，那腰上镂空的银色坠铃发出叮叮的清响。</p>

<p>那身形顿了顿，慢慢转过身来。</p>

<p>一双纯净鲜红的瞳，浅色的唇。</p>

<p>她的呼吸不由滞了一刻。</p>

<p>这位看起来十八九岁面貌的少年，身形还有些瘦，眉目如画，白皙干净的脸颊，眼波有些细碎的波澜。</p>

<p>“白雪。”</p>

<p>明媚的笑意在他嘴角轻轻漾开而来。</p>

<p>一如当年，恍然如梦。</p>

<p>那语气就像在唤一个多年的老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