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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不好再搭话,外间已有小丫鬟摆好碗筷,便就势扶着黄氏出了内室。
黑漆嵌螺钿圆桌上已摆上了七八个佐粥小菜,黄氏口味清淡,早膳更是少见荤腥,只一笼鸭肉小饺摆在中间,却见旁边还有一个白瓷炖盅,盅盖紧扣。宝珠上前掀了盅盖,却是一道八宝南瓜盅,黄橙橙热腾腾的南瓜肉,酥烂烂甜糯糯的八宝仁,香气扑鼻。
宝珠呀了一声,眯眼笑道:”这样的手艺,定是姑娘让青禾早早做好了,小厨房擎等着献上来呢。姑娘真是孝顺,去老太太那里尽孝,还不忘了夫人。“
饶是黄氏心里清楚这许是陶文姜“避祸”的伎俩,也不禁嘴角翘起,随着宝珠侍候着,软糯糯的八宝馅,佐着鸭肉小饺,一口一口吃的香甜。
秋煦堂是陶家正房,现居着陶家的老爷老太太,因病致仕的前礼部郎中陶老太爷近年身体有所好转,愈加修身养性起来,五更一到便起身耍一套太极,再到书房或写字或读半卷书,辰时一到与陶老太太一道用早膳。
陶文姜到秋煦堂的时候,陶老太爷正在书房,李嬷嬷催促着小丫鬟们给陶老夫人梳妆,出了卧房正巧看到陶文姜带着青禾一路走来,忙上前招呼:“二姑娘今天来的可早。”
陶文姜笑容明丽,一边随着李嬷嬷往正室走,一边答道:”我陪祖父祖母用膳啊,晚了就没我的了。“
李嬷嬷笑道:“昨儿新泡好的黄豆,清早儿就做了豆腐花,拿高汤煨着,二姑娘有口福。
陶文姜很是娇嗔:“那李嬷嬷叮嘱下去,我要用鸡汤煨的,多放胡椒,我可不要肉糜。“
李嬷嬷笑盈盈道:”嬷嬷省得,这就吩咐小厨房给二姑娘换上新鲜的虾仁。“看到青禾手里端着小瓮,了然一笑,冲青禾轻摆了手随她一同去了。
秋煦堂因是陶老太爷和老夫人起居的地方,正室左右两边紧挨着内室和陶老太爷的书房,仆妇丫鬟们也大都学会屏气凝神,少有嘈杂之声,是以陶文姜声音一起,便犹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一粒石子,一圈圈荡起来。好在她声音清脆,传到静谧的卧房不显聒噪,倒像清晨的雀儿一样新鲜灵动。陶太太端坐在镜台前由着小丫鬟整发,正巧从铜镜里看到陶文姜走进内室,手里还捧着一只插着梅花的白瓷玉壶春瓶,便假意斥道:“大清早儿的,你精神气倒足,到祖母这挑肥拣瘦来了。”
陶文姜嘻嘻笑着给陶老太太行礼,就有小丫鬟上来替她解了云锦斗篷,露出碧青色及腰小襦袄来,下着十二幅淡金色马面裙,腰身处系着粉红宫绦,缀着白玉牡丹佩,既清雅又娇贵。陶文姜走近,铜镜里便显出少女殊丽的面庞,梳了个双挂望仙髻,发髻上点缀着珍珠珠花,相间着丁香碎金饰,圆润的耳垂上也是同色的丁香耳钉,耳边各有银丝绳细细编制的一缕垂发,摇曳动人,不画自清的小山眉下一双妙目,水光潋滟,顾盼神飞。任谁见了这样钟灵毓秀的少女,也会心软几分,更何况亲祖母,看她捧着瓷瓶的双手微微有些泛红,便急道:”可是一路走来,冷着了?身边的丫头怎也不备着手炉?“
陶文姜摇摇头,看见小丫鬟给老太太挽发便急道:“将发髻挽得再高些,梳成牡丹髻。”
正在梳头的小丫鬟手一顿。
陶老太太道:”不许胡闹,今天既不出门又不迎客,梳个简单的发式就好。“
陶文姜不满道:”祖母,你看着梅花开的多好阿,用来簪发再合适不过了,我可是千挑万选折来的。“
陶太太定眼一看,几枝梅花或含苞待放,或艳红似火,可喜招人,再看到陶文姜一脸委屈,撅着的小嘴比梅花还要娇嫩,不由虚点了她一下,无奈道:”就梳个牡丹髻吧。“
那小丫鬟手指麻利的梳高了发髻,陶文姜在妆匣里挑选合适的发簪,又召人拿来小剪子,仔细剪下一截梅花枝来,斜插在一旁,陶老太太刚过五十,因常年无甚心事,保养得不差,陶文姜单选了一支八宝凤钗,不沉重却压得住富贵的高髻,斜插的梅花更是显出好气色来。
陶太太暗暗点头,这丫头肖母,吃穿也成章法。
陶文姜见状更是得意,捧起梅花瓶,仰着下巴道:“这个摆在内书房的花几上,正合着那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陶太太还未更衣,便许她去了,只是多说了一句莫扰了祖父读书的话来。
陶文姜放轻脚步走进陶老爷的书房,瞥到陶老爷铺起宣纸,从松鹤纹竹筒中挑拣出一只羊毫笔来,陶文姜忙走上前,拿过墨条砚台,边磨边歪头问道:“祖父是想做山水还是花鸟画呢?”
陶文姜显是常出入的,陶老爷倒也不惊讶,便捻须道:“愿符千载寿,不羡五竹封“。
那就是画草木了,陶文姜闻言便在浓墨中注入一管清水,调得更淡些。
陶老爷正感念朝廷风云变幻,陶家前途未卜,不免翻覆万千,下笔更是苍劲有力,衣袖翻飞之下,傲立于雪山之巅的华茂春松跃然纸上。
画虽已成,陶文姜察觉到陶老爷心思尚在画中,不愿出声惊扰。一老一小各有心思,晨曦穿过窗棂,所到之处薄薄的尘雾也缓缓升起,书房中更显静谧。直到有仆妇来请示早膳,陶老爷方才醒转回神,看到乖孙陶文姜双手平放于小腹,低眉顺眼,仪态娴静,乖巧有礼,很是满意,轻咳了声:“不知道小厨房准备了什了。”
陶文姜顿时活泛起来,一双秒目波光四转,扶着陶老爷的胳膊边向外走,边甜甜笑道:“李嬷嬷说今天有老母鸡汤兑的豆花儿呢。”
陶老爷经过花几看到花几上置放的梅花,虽只有数只花枝,却花团锦簇且错落有致,心中慰贴,便笑道:“就为了你调得好墨汁,也值得一碗!”
武安侯府
大丫鬟娇容将熏笼旁挂着的大氅取来,仔细替华明澜系上,柔柔道:“天还冷着,侯爷不能仗着火力壮就硬抗,衙门里一待大半日没个厚衣裳怎么行!”
见华明澜腰间的玉带似松了些,又低头给他紧了一紧,正闻到他身上特别的香气来,许是龙涎香,又许是掺了墨香,偏他这个人清冷冷的雪松一般,让人不敢靠的太近,娇容心猿意马的收好玉带,见华明澜身量欣长,腰肢柔韧有力,心里爱的不行,脸先烧红了。
这才刚将华明澜送出房门,就有一个穿着淡绿长袄的女子走了过来,挽着斜髻单插了一根步摇衬着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不是姚萍儿又是哪个。
华明澜看她出现在这里吃了一惊,还未开口询问,姚萍儿就先行了一礼,讲个兽金手炉递了上去道:“昨夜吹了一夜北风,想着侯爷前天将手炉摔坏了,就巴巴送了来,侯爷可别嫌我多事又要推辞。”
华明澜对她也生不起怒气来,笑笑便领了好意,接了手炉过来。
娇容心里不好受,此时也露出一个笑来:“咱们只当侯爷不爱用那劳什子呢,还是姚姑娘,比我这个日夜服侍着的还体贴些!”
姚萍儿展颜一笑,也不理她,反跟着华明澜向外走,隐隐听她说道:“皇后娘娘......王丽妃......”
看那两人走远了,娇容一跺脚,一掀门帘进了房,收拾被褥摔打不休,将茶盅茶碗又险磕碰了去,身边的小丫头看着悬心,只好劝道:“姐姐何必生气,谁都知道姐姐是侯爷房中第一人呢!”
不说还好,一说娇容便越发怒将上来,她脸朝外唾骂:“谁跟那个背主的贱人生气了,在侯府里不清不楚住了十年,连个通房的名分都没有,还当自己是个娇客管起咱们的事来,显得她能耐不成!”
说着又跳起脚,掀开门帘,狠狠啐了才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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