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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荒醒来的时候,身上疼得好像要炸裂一样,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却被耀眼的阳光刺得生疼。醒虽是醒了,全身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她不是被炸成一把齑粉了吗?怎么会还好好的!
原来......原来,重生与再造竟还指这个么?
枭衍......枭衍,想起枭衍,她的心疼得就像被人攥住一样,那个经常嬉皮笑脸的家伙真的会有一天离自己而去,她是再也听不到他再唤她一声殿下了,枭衍啊......枭衍......
............
后来,流荒是被药味儿给呛醒的,她被那味道呛得跟停不下来似的一声声地咳嗽起来。
一个青年从门外快步走了过来,忙把她从床上扶了起来,轻轻地给她拍了拍后背,谁知流荒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药味儿后咳嗽得更厉害了。
那青年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流荒边咳边说:“你......你离我远点。”
青年疑惑地啊了一声,就快速朝后退了几步,犹犹豫豫地问了句:“那个......姑娘,这个距离行吗?你好些了吗?”
想不到他的声音竟出奇地好听,温和又清脆,但流荒咳得已顾不上听他的声音了,她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那青年却以为她是嫌自己退得不够,又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流荒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这才发现,青年身穿一身青色的衣裳,一头青丝被一只木簪松散地绾着,长得倒还挺像那一回事的,绝对是放在人堆里也很扎眼的那种。
但她荒鬼一族,各个长得都是赛神仙一般的好看,因此看这青年的脸,倒也不觉得吃惊,只是他那一身清浚温和的气质是流荒从没见过的。
“我没事......”流荒朝他说,“你是个郎中吧?”
“啊?我......我不是”,青年慌忙地冲她摆手,“这里比较偏僻,平时若是生个病找郎中很难的,我便学着从这荒野之地找些药材,索性闲来无事,便时常出去采药晾干拿出去卖,所以这屋里也积攒了不少,哦,我遇见你的时候就是去采药了。”
流荒嗯了一声,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青年以为她是要找东西,忙跑过去从靠墙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柄黑色的长剑递了过去,问道:“姑娘,你是在找这个吗?我见它在你身边放着,便想着这可能是你的东西,就顺手带来了。”
流荒吃了一惊,青年手上的那柄黑剑是她的惊弭,惊弭至阴至寒,凡人别说是碰一下了,就是隔着千米远,剑身上的阴寒之气也能伤到他,可那青年分明是个普通凡人无异。
青年被流荒的表情给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流荒反应过来,说道:“没事,惊弭从不让外人碰,如今你竟安然无恙,倒也是与它有缘。”
那黑剑是由至阴至寒的幽冥玄铁锻造而成,又以流荒的精血为引化成剑意,加注自身三成法力形成剑神,威力无比,所向披靡,虽然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但却是件不容小觑的宝剑。
那青年笑,露出了满口白牙:“原来这宝剑是叫惊弭,惊弭惊弭,这剑果真配得上这个名字,那日若不是它指引我过去,我还真不一定能发现姑娘,真是把宝剑啊!”
流荒又吃了一惊:“惊弭指引的你?”
“嗯”,青年说,“昨日我去采药正准备回去,周边的荒草丛里忽然发出了一道很亮的寒光,耳边还听到了‘嗡嗡’的声音,我一时好奇,就过去看了看,然后就发现了姑娘你还有这惊弭剑。”
想不到这青年竟能得惊弭的信任,不仅发了剑光,竟还响了剑鸣......都说宝剑辨人护主,果然是真的。
“对了姑娘,你这脉象好像很奇怪啊,跳动的频率好像要比正常人慢很多啊,有的时候我甚至感觉不到你的脉象,但你的身体恢复能力却要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快。”
流荒自然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随口编了两句便将此事搪塞了过去。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人间自然是不能久留的,想起枭衍和辛吾,心就疼得使她说不出话来。
自身体重塑之后,她与夜鬼们之间的血脉感应就暂时消失了,覃沐他们现在肯定都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子媆那个丫头,不知道会把自己哭成什么样......
“公子,方便告知我名姓吗?”
“我叫青衣,打小就是一个孤儿,并没有姓氏。”
“公子大恩,流荒改日定然相报,这两日叨扰公子良多,还请见谅”,流荒跳下床抓起惊弭对他拱手道,“我的身体既已无大碍,就不便打扰公子了,这就告辞了。”
“可你这两日还没有吃过东西,我这里有刚熬好的粥,虽是些糙米,却也能填饱肚子,你要不还是吃点再走吧。”
“谢过公子好意,流荒心领了。”她说完便抬腿向外走去,又被青衣给叫住:“姑娘这么形色匆匆,是要去找枭衍吗?”
流荒身体一震,她竟是心疼到连旁人提起他的名字都不行了吗?眼睛瞬间濡湿到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东西,她抬起手将眼中的泪水拭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给青衣一道玄色的背影......
多年后垂垂老矣的青衣仍然还记得年少时期与流荒的这次际遇。
他一生画作无数,但画中主角却只有流荒一个,从他第一次见她再到她的离开,此中,当属画她那次离去的背影为多。
他心中,那姑娘无双的美貌,宛若神人,但神情却是极为凄苦清冷,那姑娘一身玄衣,手持一柄黑剑,微风吹过她衣袂的时候,当真是美极了!
谁也不知道,流荒留给他最为深刻的印象却不是那道背影,而是她昏迷在他的床榻上流着眼泪一遍遍叫着枭衍的时候......那时,他不忍看着她伤心如斯,便彻夜未眠替她擦泪至天亮。
有的时候,将一个人长长久久地放在心里面并不是完全看与那人相处的时间的,有可能惊鸿一瞥,比如辛吾;也有可能只相处短短两日,比如青衣。他们无论人鬼,却都是这世间少有的痴情郎。
流荒对青衣说,改日她定来报恩,却不想,青衣这一等竟是一辈子。
她最后一次见青衣是在他临终前,这几十年的时间对流荒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凡人,却是一个轮回。
青衣不再年少,与其他老翁并无甚区别,他满身病痛,孤单地一个人躺在床榻上等死,浑浊的老眼盯着天窗,心想道:“流荒姑娘,我与你此生无缘,怕是再见不到姑娘一面了。”
他无奈地闭上双眼,却又不甘地再次睁开,他多想再见一次他放在心上一辈子的姑娘啊!
幸运的是,上苍有的时候是会把眼睛睁开的,在他无数次睁眼又闭眼之后,流荒坐在了他的床榻前。
她细细看着他脸上身上手上的每一道深刻又清晰的皱纹,人说,那是岁月留下来的痕迹。
流荒尝过死别,却是第一次知晓生命一天天消逝是什么滋味。
青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欲挣扎着坐起来,却被流荒抬手轻轻止住。
他说:“姑娘果真是神人,而我却已经老了。”
她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说:“此生虽是虚度,却也留下了即使死去也妄想能带着的东西,烦请姑娘将床下的画卷帮我拿上来放在我身边。”
流荒按照他的意思将那些画作拿了出来,一幅幅的画,画的全是她......
他说:“未经姑娘允许,擅自将姑娘画下,希望姑娘海涵,不要见怪,我一生清贫,身无长物,唯有此画,是我仅有的财富,烦请姑娘将画放于我身旁,我好安心离开这世间,待我走后,尸身就放置在这里吧,不敢再劳烦姑娘为我费心。我能在临死之际见一见姑娘,便已了了多年夙愿了。”
最后,他有些期冀地问道:“姑娘,你......你可愿意叫我一声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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