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朱颜辞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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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水域辽阔，江面船只往来穿梭，千帆竞发。此处是荆江河道，水流平缓，河道却十分蜿蜒曲折，不少船只堵在了河道口，只得一艘接一艘地依序而过。船上人候得久了，时不时地探出头来，伸长脖子，张望着前面的排着的船只还有多少。

一只半旧的小客船“吱呀”一声开了窗扉，露出一张面覆薄纱的女子的脸。众人虽瞧不清她的相貌，但见薄纱外的蛾眉曼睩，凝脂柔荑，已觉其绰约多姿、绮丽旖旎，不禁纷纷啧啧称羡。

船内传来一男子声音：“鸿儿，把窗子关上。”女子轻叹口气，掩上窗扉，众人一阵叹惋，又探头探脑寻别的乐子去了。

端木鸿在舱内坐定，摘下面纱，面色凝重，一语不发。

陆凌见她心思郁结，开口抚慰道：“我知你胸中憋闷，但你天人仙姿，薄薄轻纱怎掩得住？落在旁人眼里难保不惹觊觎，徒增是非。”

端木鸿苦笑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调笑。我哥哥收复杭州，嵇涵怕也是死了，我们又去那南诏做什么？”

陆凌端起茶啜了几口道：“鸿儿，如今我什么也没了。弄丢了赫连昭，赫连逸十有八九也已死了，万千秋那个老滑头忙不迭地去义父那里告状，还不知要怎样抹黑我，我还能去哪里呢？”他一脸凄惶，叹道，

“是我想得浅了。你与我毕竟不同，我没有理由连累你。下个渡口，你便上岸返程去找你哥哥吧。只要你肯回去，你还是祁国公府的儿孙。”

端木鸿忙道：“无俦，你未免也太看轻了我。见你落难，我怎么能够离你而去呢。你莫多心，我不过想问清你的打算，无论前方是骤雨狂风，还是烈火江洪，我定伴你左右，不离不弃。”

陆凌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口中不住道：“鸿儿，谢谢你。”

端木鸿轻声问道：“无俦，你不会帮着南诏人攻打大殷吧？”

陆凌苦笑道：“鸿儿，你觉得我有这种能耐吗？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从前我想着依傍义父，好歹不愁衣食。眼见他行事越来越狠辣，我倒是怕了，连那家财万贯、黑白通吃的万千秋都对他俯首帖耳，我又有什么本事能在他手底下平白讨得到好处呢？

“如今我只想活下来，带着你好好过日子。大殷是义父的天下，我误了事，片刻也不敢留。而南诏他鞭长莫及，也只有这样，你我才能求得一丝安稳。”

端木鸿闻言感伤道：“我自小锦衣玉食，人人捧着我、让着我，哪里知道寻常百姓如何过活？眼见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知人世间的生活没那么简单。”她提了一口气，又道，

“可如今，我却愿意跟你过这种日子，即便背井离乡、辗转流离，只要你我情义坚贞，世间便不会有什么不如意。”

二人一番感慨，相顾无言，唯有泪垂。

船行十日，二人在石鼓渡口上了岸，又辗转车行至大厘城。二人寻了个牙人，赁了间敞阔庭院住下。陆凌另雇了一个厨娘、两个小厮、两个侍女、两个仆妇，将里外收拾妥当，彻底安顿下来。

端木鸿见这院落花木扶疏，窗明几净，心间升起安定生活的喜气，笑着道：“无俦，我总觉得，这间院子，才是我们真正开始生活的地方。”

一旁忙着扫洒的仆妇咯咯笑道：“大娘子这话说的，我做过不少人家，大门大户也进过几家，倒是没见到哪家相公老爷对娘子如此疼爱的。大娘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哦！”

端木鸿脸一红，目光一黯，低声道：“梁妈，这屋子扫干净了，你去把厨灶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