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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凡事多一份小心总没错。赵当世等人离了山庙,到竹林里采摘了些竹叶藤蔓,胡乱编起来遮挡在头上,冒雨继续赶路,岂料在路上便与一股官军不期而遇。
这股官军只有大概百人,马军寥寥,自西北方迤逦而来。因被大雨淋着,虽说都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他们还是一个个拄着兵器,焉着脑袋,有气无力,观其动向,目的地应当是汉中一带。
侯大贵跃马在前,首先见敌,拔马返身示警。那股官军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前方的动静。领头的一个把总模样,慌忙呼喝手下准备接战。
照理说,这股官军挡在了自己的必经之路上,要想过道,今番免不了一场血战。但赵当世却不愿意将精力与人力糟蹋在此处。一来自己任务在身,似这等不速之敌能避则避,要是见一股干一仗,只怕还没到凤翔,自己手下这五十骑的家底就得打没了;二来自己人淋了一夜雨,正是人困马乏,精神萎靡,这峡谷小道狭窄,又无法发挥己军马力的优势,面对两倍于己、不明战斗力的官军,他并没有取胜的把握。
雨依然下着,两边人马就在狭道里隔着百十步对峙,双方头目都在仔细掂量对方的斤两,谁也不敢首先动手。
又过一会儿,官军里有眼尖的,提醒把总道:“那边来人了。”
那把总拭了拭眼边的雨水,皱眉瞧去,果见一骑驰来,却不知此人单枪匹马而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军爷辛苦。”来人便是赵当世,他在二十步左右驻马,向把总这边挥手致意。
“起弓。”那把总低声吩咐左右,身侧数名弓箭手依言张弓搭箭,瞄向赵当世。
“军爷且住,小人等皆是良民,前去北面讨生活。”赵当世见对方丝毫不放松,满脸谄笑着解释。
“放你娘的屁。北边打成一锅粥,讨生活,我看是讨死去吧?”那把总冷笑着说道,“这般糊弄,当爷爷还穿开裆裤不成!”
赵当世一众人个个有马,还备有兵械,这世道敢这般上路的不是官军就是流寇,在把总眼中他们显然属于后者。
赵当世也知演不过去,讪笑数声道:“军爷好眼力,小人佩服。却不知军爷和手下这一班健儿是否都是凤翔过来去往汉中的?”
那把总闻言不答,却将两只眼往赵当世前后扫去,只怕他这流寇故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搞什么幺蛾子,但瞅来瞅去始终瞧不出名堂,便骂道:“你个贼人,嘀嘀咕咕放屁,打又不打,却待怎地?”
他色厉内荏模样赵当世尽收眼底,心知眼前这个百户心虚得紧,自己人虽少,但毕竟是五十余骑兵,气势上还是胜过一筹。那百户犹豫不决,不敢力战,这便有机可乘。
“军爷,此处也没旁人,小人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为官为贼,不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平时有上官盯着,自要卖份力,眼下却何苦相互为难?”赵当世一本正经道。他这话倒非信口开河。如今时节,各省官军中客兵为多,比起军纪,大部分比流寇好不到哪去。往往是贼劫一处,官军随至,流毒更甚,以至于有“贼梳兵箆”的说法。
官军习惯于跟在流寇后边捡漏子,有时流寇逃不过去,就会抛下一部分资财,吸引官军,官军也会默契地纵其自去。更狠毒的则会以清剿流寇之名,屠掠村庄聚落,杀良冒功,早几年甚至还有个叫赵大允的副总兵在韩城杀妇女冒功,虽说事败被审,但也折射出了明廷官军现今的腐败。
那把总听了赵当世的话,深以为然,下意识地扶了扶头上戴着的斗笠。眼前这支流寇人手不多,却人手一马,貌似精锐,真个较量起来,自己这边未必讨得着便宜。更别提后队还有二十几名鸟铳手因为大雨发挥不了作用。
把总这一级,职位不高,却也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随机应变是必备技能。自己不过带着班军移防汉中,实在没必要节外生枝,若是折在了这里,纵然侥幸能拾条性命,这军职只怕也做到头了。
况且,在军中混了这许久,这把总也并非吃干饭的,他也能瞧出这伙流寇急于通过此地,自己没把握取胜,对方也同样踌躇,若是能抓着这个机会敲上一笔竹杠,那可就赚大发了。
他眼珠一溜,故作严肃,板着脸道:“朝廷养咱,就是为了打流寇。功名利禄,都得从流寇身上挣。眼下放你们去了,让我手下弟兄们喝西北风?”
赵当世明白这话中道道,只要自己诚意送到,今日这事就算是谈成了。笑了笑,在马上拱拱手道:“军爷哪里话,小人早便说过并非流寇。反倒是在路上清剿过一小股流寇。这不,首级还携在身边,本想带去凤翔请功。而今与军爷聊得投机,索性分了,也好结个交情。”
那把总本想着捞到点碎银子之类的好处,哪料得到对方竟有人头相送。银钱还好说,这人头却是实打实的战功。有赏银不说,数量达标、关系打点到了,跃升一级也并非不可能。摸爬滚打这许多年,本以为做个把总也就到头,哪料想得到还会有这般机会?他登时大喜,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说,说人,人头?”
十余颗人头买了一条活路,赵当世觉得值,那把总觉得超值。当下只听一声断喝,原本堵截在道上的官军缓缓闪开一条小路,巴巴看着这支马队驰过。其中有些愣头青一脸懵逼,仍然搞不清楚为何把总的脸说变就变。
甩了官军,赵当世等马不停蹄赶路。傥骆道早在唐前曾兴盛一时,“五里一邮,十里一亭,三十里则设驿”,栈道近百处,乃西北交通主官道。然中唐后逐渐凋敝,商旅行人渐稀,栈道破损之处也鲜有修缮,饶是其在秦岭诸道中以“最便捷”著称,如今行来,也煞是险峻曲折。
一众人风餐露宿,赶路数日,终于看见古骆口驿遗址。
骆口驿本为大驿,宋后废弛,处于傥骆道北端,见到了它,说明已经出了傥骆道绵连蜿蜒的峡谷栈道。
官军以西安为中心向省内四面发散,俟近的盩厔、凤翔等地也绝非可久滞之地。赵当世在路上抓了两名土著,询问之下,再次确认了路线,沿着秦岭北麓北上。
赶了这许久的路,众人风吹雨打,都灰头土脸的,受气久了,总得发泄。侯大贵提议就近找一处村落劫掠,一来补充给养,二来给弟兄们泄泄火。杨成府表示赞同,就连一向内敛的王来兴也表露出了极强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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